时隔三十多年后，老庄再次在村口的幺墙上看到对面山后面的白色小土庙．往年那些挡在中间的松林蓬松着密不透风的针掌，他只能看见那片浓厚的墨绿，终日像一个神色严肃的长者，护着山下面这个小小的村庄．知了叫疯了，风是热的，像是要把一切蒸发掉，老庄的小孙女给他送茶来了，那小女孩紧紧捂着茶壶，仿佛在提防着什么．

　　＂没有飞进去吧！＂老庄提了提裤管，抖下一只落在上面的褐色的蛾子．它在地面上翻腾着翅膀．小女孩绷着脸，伸出小脚来回踩了两下，蛾子的尸体扁扁地贴在了地面上．＂还是这么多，到处都是．＂小女孩嘟着嘴＂我刚才写作业，飞了好几只掉在我头上．＂老庄用粗糙的手掌摸了摸她的头发，那里有蛾子身上抖落的灰．天道婶手提着扫帚，荡着些灰尘，扫到门外来了．一堆褐色地死物，还夹杂着一两只偶尔扑腾几下．

　　＂第五天了，每天都要扫好几次．＂天道婶揉揉有些酸痛的腰．＂是的，窗子上，瓦隙里，到处都是．＂老庄咳嗽一声＂上次在这看到对面的小土庙，还是几十年前封山育林开始的时候，山上还没有栽松树．＂遥遥望去，本该葱葱郁郁的绿松林，一片灰蒙蒙地颜色．像是一个卸了妆的女子，露出她最脆弱的面貌．每一棵树上，都见不到一枚松针．而旁边的榆树，栎树片叶未损，和光秃秃的松树长在一起，精神焕发，是山上仅存的自然色．

　　＂好久没有下雨了，天上总是晴朗的颜色．＂老庄从幺墙上下来，小孙女牵着他的手，地上又贴着几只干瘪的蛾子．＂天道没有捕鸟了吧！＂老庄忽然问天道婶．＂没有，他几年前就已经没有做了，但是别人还在做．＂天道婶从屋里拿了扇子出来＂现在睡觉都提着心，每天晚上，我都听见玻璃上蛾子扑玻璃的声音，黑压压的在上面附满，根本不敢点灯．＂

　　传说，在人死之后，灵魂会附在蛾子身上，那蛾子是不能打死的．老庄看到过很多被亡灵附体的蛾子，它们个子大，基本没有飞行能力，绿色的翅膀，张开有一尺多长，即使飞到了家里来，也会烧黄纸恭敬地把它送走．五天前，蛾子飞来的时候，他们是不打的，后来越来越多，走在路上都能踩到，村民才下了狠手．

　　＂白天可以休息一下，蛾子的活动会少些．＂老庄也在打呵欠，＂不知道惹了谁，按说一下子死不了那多人啊，哪来那么多蛾子啊．＂＂我看见墙上的蛾子产卵了，出来的是毛毛虫．＂小孙女眼尖，插了一句＂那些蛾子，都是从对面山上飞来的．＂

　　＂小孩子不懂不要乱说．＂天道婶有些恐惧那些传说中的亡灵．＂轰隆隆－－轰－－＂是飞机，小孙女很高兴，她第一次近距离看见飞机，今天在对面山顶的上空徘徊，不断喷洒着白色的雾气．＂应该是农业局打农药的飞机．＂天道婶定了定神＂开到这里来干什么？＂

　　翌日，小孙女从学校带回一张报纸，写着门前湾等村镇因天气久旱不雨，高温干燥，毛毛虫繁殖迅速，而林中鸟类近年锐减，没有天敌捕食，松针被蚕食一空，在七月飞蛾成患，农业局已经打过农药，提醒村民不要恐慌．老庄听了小孙女读完，嘀咕道：＂不是亡灵么，那些．＂没过几天，松林重新长出柔嫩的松针，一点一星，淡淡地绿，缓缓地遮住了后面的小土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