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
他在窗前向我招手,言语中不容拒绝。我乖乖的走到他跟前,然后仰起脸,眯缝着眼睛,等待他把药膏仔细的涂抹在我脸上起屑的皮肤上。我眯缝着眼睛看到大片大片的阳光柔和的淌在他的脸上,很美好。然后我就踏踏实实的闭上了眼睛,依然感受到了一片蒙胧的橘色光芒......
上小学一年级时。我很淘气,常常完不成老师布置的作业。春节发奖状的时候,貌似别人都有,就我没有。那种算不上委屈的感觉就突然间很强烈起来。是他拿了别人的奖状去打印室做了一份一模一样的奖状给我,并写上我的名字:静静。我记得我的感动也记得我被他宠爱的幸福。我真的觉得我就是他的公主。静静公主。
在我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阿娣病了。我第一次见到他长时间的沉默,夜里从他虚掩的房间门口走过,都能闻到呛人的烟味,还听到有间断的咳嗽声,拿药瓶的声音。他失眠了准又在吃安定。第二天见到他,他面容憔悴,本就稀少的头发又越发的脱落。一夜之间,像是苍老了好多年。他们决定去北京看病前我曾拿笔给他写过一封信。我记得清楚,他拿着我的信独自在房间里,竟传出来很长久的小声抽泣声。我趴在门口听着,心里扎扎的痛。我记得他第二次沉重哭泣的时候是在阿娣走的那天,这个大男人日日夜夜的忍受煎熬,终于崩溃。他趴在阿娣的坟墓旁边,整张脸贴在泥土上。那一声声从胸腔发出来的哭泣,那彻骨的悲哀。让我悲伤的感到恐惧。我终于明白,这世间的绝望大概就是这样子的。离开阿娣的时候,他一路不言语。却把我的小手纂在他的大手里,紧紧的。都浸出来汗迹。
过了很多年后,有天我给他收拾屋子,却一眼看到在他的床角整齐的压着我当年写给他的信。我怔怔的不能动弹,心里最柔软的部分被莫名的拉扯。纸张还是我当年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我重新打开来看我稚嫩的笔迹,蓝色墨水已有退色的痕迹。我竟像他当年一样莫名的抽泣起来。这屋子里的阳光无比灿烂,我闭上眼睛想了想,这已经是十年过去了。
他从来不让我做家务。甚至在饭后我跑去洗碗,他都会说:放下。给我。你洗不干净。言语坚定,总是不容我拒绝。大学之前,我们一直生活在一起,我甚至拖地和洗碗的次数都能用手指头加脚指头数得清。我至今仍然不会做一顿像样的饭。妈妈常说我就是一生活不能自理。他宠我,我总是心安理得的生活不能自理。
我生病的时候就赖在床上,看着他为我忙碌。幸福感总是很强烈,我总是向他索取无穷无尽的东西,而他也愿意给我。去年生病在家,那一副副草药都是他每天早上早早起来亲自给我煎的,然后等我起床,端给我看着我把它喝完。这是个不善于用语言表达的男人,我能感受。
上次回家的时候,偶然间听到他与别人闲谈,我只听到他说:我家静不会做饭,以后嫁出去了也不做,让别人给做着吃。我听到后忍不住想笑,想这个在我心目中大大的男人也会说这样的话。然后突然间我又觉得心里压压的难受。又很想哭。我的情绪被没有来由的折磨着。我突然觉得他老了,脸上多了皱纹,头上多了白发......
他喜欢我穿高跟鞋,喜欢我穿风衣。他不喜欢我化妆,不喜欢我戴夸张的耳环。他喜欢我既像个孩子又像个女人。他也很细心,我从未对他说过我喜欢白开水,他却知道。中学的时候每次放学回家,桌子上都会有一杯白开水或者一杯牛奶。热度刚刚好。他从来不会说关心我和担心我之类的话语。但他总会在我放学晚回家的时候从窗口探出头来寻我。
他有时侯也很孩子,生病的时候窝在床上,我照顾他。他也会生我的气,然后就不理我,不与我说话。但他却依然会给我凉一杯白开水,依然会从窗口探出头来寻我。
他虽然有时候很霸道,不容我拒绝,却也会给我自由,尊重我的决定。
他是我的父亲。我生命中至爱的男人。他爱我。我也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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