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路过某菜园，见一蓬南瓜秧，脆生生、绿油油，和风中轻轻摇曳，像一窝把头探出巢的小鸟。心里喜欢，萌生了种南瓜的欲望。这全是因为看到一篇《碎砖地里的南瓜花》的美文后，知那些金黄色的花、绿绿的叶都是极好的菜蔬的结果。
有次回去，村里有个叫阿闽的小伙，到外地打工时找来一漂亮闽西老婆。那女子，怀孕时，什么也不吃，天天到各家菜园去采南瓜花和南瓜茎叶吃。村里很多人觉得好奇，看她竹篮里盛着一篮金黄的花，或提着一捆碧绿的叶，在青石板上，带着清清的香飘过，人们眼睛里狐疑不解和好奇全有。女子走过，村民就躲在一边悄悄议论：那也能吃？我们从没吃过。
这天，正巧看到那美女，喜笑颜开地从村尾走来，纤纤两只玉手各攥着一大把南瓜花，金黄透彻，芳香四溢。心一动，快步跑到菜地，一看，傻了眼，母亲的南瓜，一朵花，一条龙头也找不到，只乘一些老叶老藤迎接我的到来。很是遗憾，总想着什么时候要大块朵颐一次。
小学课文的一则童话里小白兔说：只有自己种的才有吃不完的菜。对了，种上两株，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多好！菜园一头，有个佝偻着身子正在拔草的老者，见我向他讨南瓜苗，布满皱纹的脸满是和善的笑容。春阳下一脸的沧桑笑容，像一朵开在山野的南瓜花，亲切，温暖，似有淡淡的香味。老者有点怀疑地问你会种这瓜？我十分虔诚地点点头，心里，想别小看人，俺自小在南瓜城堡里长大的，种南瓜没问题。
手捧秧苗，围着校园到处寻找能够种下它的地方，若大的地盘竟然找不到种两株瓜苗的地方，心底涌出几份遗憾。
对南瓜最初的感觉，并不是缘于那辆华丽的，能承载灰姑娘许多幸福与快乐的南瓜马车。在我生活的贫瘠山村，是根本找不到那样美丽得令人神往，让愉产生出许多非份之想的童话来装饰童年生活的。
喜欢南瓜，对南瓜有种与生俱来的爱。这大约是受了母亲的传染吧？不论是在那瓜菜代的岁月，还是现在丰衣足食的日子，每到春未夏初，母亲都会见缝插针地种上南瓜。
南瓜于风中飘着浓郁气息，浸染着属于自己的天空。我呢，夏秋之季，总喜欢一个人去看躲在房前屋后，田间地头，一架架、一棚棚，碧莹莹的叶下挂着，或绿意盈盈，或澄黄耀眼，蕴藏着忍辱负重的南瓜。
有时静坐于瓜棚一隅，借一段时光，伫立凝望，看红尘来去，一梦千年，千年一梦，仿佛风过无声，水流无痕，体悟着季节更换。这一刻，在温情背后，花开花落，潮涨潮退，一任南瓜花、叶、果在红尘深处散发醉人心魄的香。心在泛起繁华之外的轻盈里，天高地阔，纯净无染。顿然觉一种甜丝丝的清新涌上，感到连生命都浸染上一种促人奋进的颜色。
二
我最深的记忆是与南瓜有关的。有南瓜的日子，父母喜欢把所有收获而来的南瓜堆放在一起，我就常常一个人在南瓜城堡里玩得忘乎所以。所以我常想，那大约就是我的有关南瓜的童话吧？尽管这童话故事听起来有点苦涩，但是，却能给我们平泛的生活带来一些乐趣。也足以让父母在艰难困苦的岁月，在风雨侵袭，锈迹斑斑的记记中说到那件事时喜笑颜开。
那时小小的，刚会走路的我，脚上生了疔子吧，家里买来了一盒药膏，一天清早起床后，母亲给我上完药后，就忙她的早餐去了，等到找我吃饭时，才在放着十几个大南瓜的房间里找到。据说当时的我正忙得不亦乐乎，嘴里念念有词地：这也涂涂，那也涂涂。母亲一看，一盒头天晚上买来的药膏，全让涂到一个个金黄金黄的大南瓜上。
懂事后，父母对我说起这事，我问，那些上了药的南瓜呢？他们告诉我，全吃了。听到这里，心里就有几份内疚，那些个被涂得油腻油腻的，带着药味的南瓜，能吃吗？他们乐呵呵地说那里有幸福的味道，好吃得很呢！每每听此，就感有一份浓浓的暖漫溢过身体，如阳光般斑驳一张少年幸福无邪的笑脸。
这不是在花开无涯的梦境中，而是真实地存在我童年芳草凄凄的生活里；存在于那个极度缺衣少吃的年代中；存在我儿时灿烂无邪的笑靥里。于是，每逢父母谈起此事时，心便有了浅显的疼和无奈的痛！后来才知，那是个极度缺吃的年代。除了一点紧巴巴的的口粮之外，再难找能填饱肚皮的瓜瓜草草，那些涂了药的南瓜，能不好吃吗？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时光如昨，依然丰腴、柔软、香甜。一些零星的记忆，生活的琐碎，酸甜苦辣的味道，都在一次又一次的过往中走远。长大后，在所有回望的宁静里，我更爱温婉醇厚的南瓜。什么南瓜饭、南瓜粥，焖南瓜、炒南瓜，心底对南瓜的渴望涣烂成灾、欲罢不能，且百吃不厌。南瓜成熟季节，炊烟飘起的时分，从村子走过，闻家家户户飘出来的煮南瓜诱人香味，是一种绝美的享受。一任想象里的暖，顺着艺术的藤蔓，流向一个个挂在心头硕大的南瓜，让那些躲藏心底的薄凉，在岁月深处悄无声息地散尽……此时，仿佛整个生命都在南瓜浓浓香味里灿烂如春。
如今，我好像还住在金碧辉煌的南瓜城堡里，守着清贫日子，像南瓜样卑微而朴素地活着，于平凡之外营造着平凡。城堡外，高天流云、苍海烟波，不染浊尘，若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园……
|
京公网安备11010202007521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