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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夏天

时间:2009-04-24 18:44来源:本站原创 作者:张国太 点击:
夏的触须早就悄悄地攀缘而出,揭掉厚重的衣裳,拂了枯黄的叶。被蚊虫挟持的夏天,来得总是那么惹人厌烦,倒仿佛蚊虫成了夏的使者。一些植物,悄悄伸出第一缕嫩须,让人隐约可以看见夏季的凉意。却只有在目睹藤蔓嫩芽初发时,我才可以感觉到夏天的来临可以期

 

  夏的触须早就悄悄地攀缘而出,揭掉厚重的衣裳,拂了枯黄的叶。被蚊虫挟持的夏天,来得总是那么惹人厌烦,倒仿佛蚊虫成了夏的使者。一些植物,悄悄伸出第一缕嫩须,让人隐约可以看见夏季的凉意。却只有在目睹藤蔓嫩芽初发时,我才可以感觉到夏天的来临可以期待。
  作为季节的夏天已是触手可及,流水丰盈了身姿,阳光爆发热力,夜晚也让出部分领地。但作为曾经的夏天却远离了我的视线和我的记忆。穿上衣服的时候,才知道裸体的美丽。雾里看花水中望月,那是因为隔着一层朦胧,如初恋时的情绪,将就未就,满心里怀着旖旎的思量,不可捕捉的甚至是轻轻触痛的感觉,最为美妙动人了。那么对遥远的夏天的体验,便只能这般概括了?
  黄昏时在庭院里,握一把竹扫帚,拢一堆杂草或落叶,洒少许“六六粉”,点燃。要把火焰熄了,让它弥散开阵阵白烟,以驱赶可恶的蚊子。往往已经入夜,扫过的地面,少了粉尘,在如水的月光下越发白亮如霜。光着脊梁,摇起蒲扇,拎一把竹椅或小马扎,围着火堆坐了,迟归的人们这才开始吃饭。也并不安静地只顾着吃,嘴里还要讲着田时农事,家长里短。火堆里偶尔发出“哔剥”一声轻响,并不扰人。我想那是它正在向墙角的那几株丝瓜发出问候,丝瓜秧顾不上应答,憋足了劲正在长个,准备明天把那柔韧的触须伸进婶婆的窗口。
  隔壁的阿华他们又在围墙外集合,我听得到他们的窃窃低语。有人探头探脑,伸手招呼堂叔出去。我悄悄跟过去,听到他们讨论着要去田里捉青蛙。我是极想跟去的,可我害怕田边的那条河流,老婶婆老是说,那河里有水鬼,我不知道堂叔他们为什么不害怕。我正想跟堂叔说这件事,他却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冲出门外,嫌趿着的拖鞋碍事,使劲地往后一蹬左脚,再一蹬右脚,把拖鞋甩掉。从屋里端着饭碗出来的婶婆怒气冲冲地开始呵斥,大嗓门把快要入睡的别人惊醒了。我听见祖母手中蒲扇落地的“噼啪”声,似乎是被婶婆的怒喝给吓的。
  我怏怏地回到竹床上坐下,觉得无比燥热。天上月亮不时被云朵绑架或戏弄,在地上留下或隐或现的光斑。下午时闪电打个不停,乌云被驱赶得阵阵逃窜,吓得轰隆隆、轰隆隆鬼叫个不停。而最终大雨没有下成,使得夜来更加闷热。我再一次挥起手掌把叮上大腿的蚊子拍死,手上多了一团暗红。有蝈蝈的鸣叫传来,我找不到它们藏身的角落。它们互相唱知着,高声处没有章法,低鸣处不合韵律,却不知羞耻地只管唱着,令我恼怒万分。我决心揪出一两只来,告诉它们应该如何掌握调门。我穿过丝瓜架,爬过稻草捆,踅近瓦砾堆,借着月亮的微光翻找,却不小心碰上了散布的蜘蛛网,满头满脸地蒙上这些粘乎乎、腻腻的东西,我胡乱在头脸上擦拭一番,气得拣起一块土疙瘩砸出响亮的声音,蝈蝈们大概被吓了一跳,欢唱声停了片刻,又继续叫起来,声音里仿佛多了嘲弄。还好院门外飘过萤火虫的闪光,我的郁闷才有了发泄的对象,转身扑捉它们。我心存感激,所以捉住一只,看看新鲜,随手便把它放了。
  我回到竹床边,脑子里又想起堂叔他们,我幻想着,微亮的夜空下,他们正打着手电筒,蹑手蹑脚地穿行在稻田里,听准哪一处蛙鸣声最盛,便悄悄地扑过去。据说青蛙在亮光下会傻愣愣地趴着,很容易就成为他们的囊中之物。新插不久的稻株们也许趁着如水夜色和凉爽的空气,奋力生长,顾不上替蛙们掩藏行踪。我幻想着他们会碰上水蛇,滑溜溜地游过他们的脚背,吓得他们鼠窜而逃。我带着恶毒的快意幻想着,耳畔传来了老婶婆惯常的神秘的语声,她说,昨晚那个开机船的,听到背后有人喊他,扭头一看,却只看到一个装满西瓜的竹箩筐在水里一浮一沉,没有人影。我知道她又在讲水鬼,又想听又害怕,捂起耳朵却虚掩着,不愿漏过一丝一毫,就跟放鞭炮时的感觉一样。她说,那个人怒斥一声,别捣乱,那竹筐便沉下去不见了。
  可我的心却被提起来,在黑夜的蚊帐里,反复重现着老婶婆描绘的场景,那个竹筐在我的眼前越来越大,巨大无比地把我的魂灵笼罩了。我惧怕万分,高呼祖母的名字,分辨出她答话的来源正在楼上的大门口,便摸着黑,跌跌撞撞扑入祖母怀中。在祖母的安慰声和轻轻的拍打下,我绷着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缓缓坠入梦中。也许,梦中出现了广袤稻田一览无际的绿色。
  这样的夏天是散淡和随意的,封存在时空的深处。我不知道,是它故意把我疏远了,还是因为我离开乡村而把它淡忘了。许多事就是这样,在不知不觉中消失或遗忘了。如今,季节的变化已经界限不明了,我的眼光早于身体的感觉,触摸到季节轮换。那街头的商家最敏感,最具洞察力,早早就把目光锁定在季节上,预先就把换季物品摆上货柜。所以,我不用身体感知,只要眼睛溜过街头,我就知道下一个季节,将是什么样的天气来临。
  而夏天,似乎越来越遥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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