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一个上午，张四姐像往常一样从菜场买菜回家。

　　这个身材臃肿的中年女人提拎着五花肉和新鲜蔬果走的满头大汗，嘴里不停小声咒骂着夏天的太阳。直到进入这清凉的楼道里，她才停下脚步腾出手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拂面而来，凉爽气流送来了惬意，还悄悄将夹带的腐烂气息塞进胖女人的鼻腔。她顿时蹙起眉头，弯腰闻了闻袋子里的五花肉，摇了摇头，把鼻子伸向前方……

　　之后警察证实了她的判断——臭味来自二楼邻居，名叫周浩泽的年轻工程师家里。很快，楼道里原本到处窜动的凉爽气流被躁动的人声取代，居民们在议论、在惋惜……

　　这是一幢陈旧而不残破的老式居民楼，房屋的布局打开大门便是客厅，破门后腐臭的来源便一目了然。干净整洁的客厅中央半空中漂浮着脸色发紫、身体僵直的浩泽，白色的尼龙绳圈着脖子，另一头系在顶上曾经用来悬挂吊扇的锈铁钩子上。死者脚下躺倒着一把椅子，地板上面有少许灰尘，屋内家具陈设摆放整齐，紧闭的窗户上挂着厚重遮光窗帘。从现场初步情况来看，死者应该是自杀。

　　法医来了，尸体被小心的放下，死因确定为窒息死亡，死亡时间在四天以前。现场勘查的其他工作也在细致缜密地进行，忙碌的警察队伍里一位抄着兜打哈欠的年轻人显得格格不入。当听闻这起看似简单的自杀案存在疑点，他才探头进来四处观望。

　　“从现场情况看来，基本能够判断是自杀案，但得到信息里有两点不合常理。疑点一：死者脖子上有着两条勒痕，深度、宽度、位置都几乎一致，其程度都足以致命，可以判断是被同一条绳子先后造成的。疑点二：在死者的头发里发现了水泥灰和锈铁屑，那是从顶上铁钩处缝隙中掉落的。然而，在死者脚下椅子周围的地板上却几乎没有。并且，从比较客厅地板其他位置表面灰尘的细微差别后来看，那里明显有打扫过的痕迹。”

　　听完这些，中年警官看了看探头张望的年轻警察，嘴角上扬：“小宋，这个案子你来接手。”

　　“终于给你找到机会收拾我了……我还就等这样的机会！”

　　小宋在案件现场挠着头来回踱步。走出门口，站在楼道了点了支烟，皱着眉开始了思考。将疑点组织起来好像只能这样推理吧——死者是被人用绳子勒死后再挂到铁钩上的？受重力影响而掉落的铁屑和水泥灰是因为留下了脚印之类的痕迹所以被清理掉了？可是，要站在椅子上举起个一百来斤的尸体挂到顶上，绝对不是件易事！而且，从死者家里的情况来看，那里俨然是一处密室，门窗紧闭而且都上了锁，也没有发现死者以外的指纹和其他可疑线索。到底是自杀还是谋杀？想到这里，小宋感到一阵头疼，熄灭了烟转身进屋，他决心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小宋将屋里的抽屉和柜子一一打开，认真地查看，希望能发现一点有指向性的线索。他吃惊的发现，死者家里的所有物品都被规整的严格有序。不仅衣橱里的衣物被分门别类地整齐叠放在各个隔间，还有书架上书籍、电视柜下的CD、橱柜里的餐具等等……无一例外，令人咋舌！在卧室床头的矮柜抽屉里，小宋发现了一些不太常见的药品，拿起药盒看了看，全是治疗精神类疾病的药物。果然是个强迫症！

　　收队回到家，小宋还在想着白天的案子。头绪越理越乱，一锅螺蛳全是脑袋，想着想着，又是一阵头疼。

　　“哎，不想了！该放松一下。”

　　打开电脑，摁开音响调调音量，登入游戏，朋友们都不在线，独自玩了一会只好退了出去。百无聊赖地翻看着网页，只能找部电影打发时间了。最近好像也没有什么值得看的好电影，偶像大人尼古拉斯凯奇的新片也早看过了。

　　“诶对了！尼古拉斯凯奇在《火柴人》里演的那个骗子不就是个强迫症。我那碟放哪了？”

　　死者浩泽家里的种种情形让他在这时想起尼古拉斯凯奇在2003年上映的电影《火柴人》。翻出尘封的尼古拉斯凯奇电影DVD，塞进光驱，他重新仔细看了一遍《火柴人》。

　　凯奇演骗子罗伊。这个饱受精神蹂躏的骗棍陷落在一次次不断擦拭地板和反复开关门窗的痛苦煎熬之中无法自拔，些许杂乱或脏污便能使之崩溃。他极度焦躁却难寻解脱，只得依赖于药物。他对心理医生这样说道：“我整天盯着我家的地板。当我盯着地板的时候，我害怕我自己会吐出来。我想我是个大人了，应该能够控制自己。可我越想，越觉得应该一枪打爆自己的头，一了百了。但当我想到要一枪打爆自己的头，我他妈又怕弄脏了地板！”

　　罗伊玩完了别人又玩自己，在被别人玩了一通之后一身轻松。长叹！是什么让一个人如此折磨自己。

　　从电影情节结合到白天的案子，似乎有些想法在脑海中若隐若现。再次回播影片前半，仔细留意每一个细节。最终在那段台词时，按下了暂停键。

　　“一枪打爆自己的头……弄脏了地板……”

　　又是一阵头疼，拍拍脑门，伴随太阳穴跳动的疼痛，一个闪念与之迸发，小宋猛的瞪大眼睛！

　　“原来是这样！哎，可怜的人。”

　　最终，案件确定为自杀案，小宋的推理解释了现场的种种迹象。

　　长时间强迫行为带来的痛苦使死者精神几近崩溃，最终向死亡寻求解脱。当他系上绳圈，蹬倒椅子的时候，身体下坠产生的重力使铁钩缝隙中掉落了大量锈铁屑和水泥灰。悬挂在空中，死者濒临窒息！血管鼓胀的双眼凝视着脚下被脏污的地板，任视觉逐渐模糊，那画面却仍在脑海里逐渐放大填满仅存的意识。身体和精神承受的双重痛苦把每一秒钟都拉得好长，一次一次地撕扯、锥刺、翻搅着每一寸肌肉和每一条神经！他挥动着四肢挣扎，只有双手能够使上力气，痛苦给了他力量。尼龙绳表面光滑且系成的圈也稍有空隙，他挣脱了！掉落地面之后，神智稍稍恢复，迅速打扫了地板，扶起椅子，重新又站了上去……

　　在这之后，每当把电视音量或者空调温度的数值一定调成偶数的时候，小宋总想起本案的死者浩泽，并以此产生过一些奇怪的联想——绳索悬挂晃动的尸体，那形状那感觉就像，像是一只昆虫的蛹，或者吐丝昆虫的茧。该是什么昆虫呢？我想应该是蚕。对，就是蚕！应该是这只蚕作茧自缚以后迷失了通往光明的正确路途，在惊慌中疯狂扭动身体以求解脱。失去破茧羽化的勇气，最终只能走向混乱的毁灭。过分坚固的防御只会变成逐渐勒紧的绞索。

　　想到这里，小宋啪一下重重地打在自己脑门上！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我这怕是强迫思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