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台里的新闻热线是蛮子值班。从七点钟上班,一直到十一点钟,蛮子一个热线都没接到。
蛮子正昏昏欲睡的时候,电话响了,蛮子不耐烦的拿起电话——救救我,快救救我——,蛮子还没把电话送到耳朵跟前,他就听见电话里一个男孩急促的求救声。蛮子一个激灵,睡意全无,这貌似是人命关天的事呀!绝对不可马虎。
“别慌,慢慢说,咋回事?”
“我爸爸想害死我,我婶婶想害死我,我身边的人都想害死我,你们再不来我就真死了。”
“我说兄弟,这事你得打110求助。”
“我打了,派出所的警察来到把我打了一顿,走了。”
乖乖,派出所还有这样处理报警人的?蛮子的好奇就像一个大大的降落伞慢慢张开,他迫切地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电话那头,那个男孩开始娓娓道出他的故事。
我叫小闯,是个瞎子,今年17岁,几年前又出了车祸,行动不便,我跟我的父亲、叔叔、婶婶他们生活在一起,可是他们讨厌我,他们常常打我、骂我,虐待我,一直都想害死我,小闯声泪俱下。
蛮子听得满腔怒火,怎么会有这样的长辈。
“你别哭,我明天就亲自去报道你的事情。”蛮子安慰小闯。
“也许我活不到明天了。我刚才吃了块婶子蒸的馍,现在难受,我想他们是给我下毒了。”
“那你赶紧打120去医院。”蛮子告诉小闯。
小闯说“噢。”然后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之后,蛮子才想到应该向小闯要他的手机号码,这样更方便了解他的情况,他的家人会不会带他去医院,会不会出钱给他检查身体……
蛮子回拨了电话,但是已经没有人接。
蛮子想,小闯应该去医院了。
这一夜,蛮子心如长草,他还是在担心着小闯的境况。
天还没亮,蛮子又回拨了一遍那个电话,依然没人接。
蛮子的心就更纠结。这男孩到底是死是活呢?
第二天晚上,蛮子用手机再次拨打了小闯的电话。电话终于有人接了,是小闯,他说,医生说,不是中毒,只是受凉,已经好了。
蛮子悬着的心终于掉了下来。
经过再次跟小闯交流,蛮子觉得这个男孩似乎有点精神不正常。蛮子认为一定是家暴导致的,一股同情心在蛮子的心底泛滥,他想帮助这个十七岁的男孩。
蛮子告诉小闯,心里有什么想不开的,就给他打电话。
几天后,蛮子还专门买上水果去看望小闯。小闯长得很清瘦,腼腆地坐在一个破旧的轮椅上,眼睛空洞无神地看着一个方向,小闯脸上的欣喜告诉蛮子,他的到来很受欢迎。可是小闯的父亲看上去很冷漠,他对蛮子冷冷地说:“我们不需要帮助,更不需要报道。”蛮子问候了小闯几句,便怏怏的走了。
之后,小闯几乎每天都给蛮子打电话告诉蛮子他的情况,从父亲一天打了他几巴掌,到他一天吃了几个馍,小闯都说的很详细。蛮子觉得这是一个希望有人倾听的可怜男孩。每次,只要不忙,蛮子都会认真聆听小闯的倾诉,鼓励小闯要勇敢坚强的活下去。
几个月之后,蛮子有了女朋友,热恋中的蛮子就慢慢地不想接小闯的电话了,可是,偏偏小闯的电话越来越多了,一天都要打上七八个,而且不分白天黑夜,有的时候,蛮子正在和女朋友亲热,小闯的电话就不识时务的打进来,蛮子烦死了。
他开始讨厌小闯的电话。可是小闯竟然还得寸进尺,他竟然在电话里理直气壮要求蛮子离开他的女朋友。
蛮子一气之下换了手机号码。
小闯就把电话打到蛮子的单位去。
那一天,小闯又拨通了蛮子的手机,他竟然对蛮子说,蛮子只属于他。
蛮子气得差点吐血,一个疯狂的念头在蛮子的脑海里闪现:杀了这个神经病。
那天晚上,蛮子沿着记忆里的路再次来到了小闯家里。
全副武装的蛮子翻过墙头,在一间小屋的窗前,他看见小闯正坐在电话机旁按电话号码,但是,电话里传出“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蛮子已经关了一整天的手机,因为这一天他都在思索,怎么弄死这个神经病最为干净。
看到小闯背影的那一刻,蛮子的心底地震一般也闪现过几十秒的动摇。
他轻轻推了一下男孩的房门,门竟然开了。
“是蛮子哥吗?”电话机旁边的小闯突然冒出一句。
蛮子不由自主的“嗯”了一声。但是,蛮子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身份暴露——看来要速战速决了。
蛮子走进屋去,把门反锁,然后掏出上午刚刚购买的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地地对着小闯的后背刺去,一下,两下,三下……
蛮子在确定小闯没有了呼吸之后,轻轻离开。
黑咕隆咚的野外,蛮子脱下身上的一次性塑料外套和手套脚套扔进河里,然后开车离开。
这一刻,蛮子心里紧张、慌乱,但也更轻松,终于不再被这个神经病缠着了,蛮子舒了一口气,然后打开关了一天的手机,给女朋友打了个电话,说他在外地出差明天就回去了。
凌晨三点钟的时候,蛮子终于到家,洗了个热水澡,正准备好好休息一下,他的手机响了,电话那头一个伤心愤怒又熟悉的声音传来:“蛮子哥,你居然这样对我?”
蛮子使劲把手机关掉,然后扔了很远很远。
一脸狼狈的蛮子跑到女朋友那里,抓起女朋友的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110吗?我,我杀人了,……
蛮子的女朋友在旁边看得一脸惊讶。
警察来了,带走了蛮子,蛮子把自己杀死小闯的前因后果详细讲述了一遍。
几个警察惊诧地盯着讲故事一般的蛮子面面相觑,小声交流,“你收到有人被杀的报警了吗?”
“没。”
“我也没……”
天刚蒙蒙亮,几个警察带着蛮子到了蛮子所说的村庄。
这个村庄似乎还没有醒来,一片安静。
蛮子带着几个警察直奔小闯的家。
蛮子敲了半天的门,一个睡眼惺忪的中年女子终于把门打开。
“你们找谁?”女子看到有警察出现,一脸的惊恐。
“小闯在吗?”蛮子战战兢兢地问。
中年女子整个身体猛地向后退了大约半步,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蛮子,问道:“你是谁?”
蛮子说:“我是小闯的朋友。”
“小闯三年前就出车祸死了,你不知道?”
“啊——”蛮子眼冒金星,“那我昨天杀的是谁?”
听说杀人,女子立即欲作关门姿势。
“我想见一下小闯的爸爸,”蛮子阻止住了女子关门。
“谁要见我?”
女子的身后,走出来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这个男人穿着一套土黄色印着黑碎花的睡衣。男人伸了个懒腰,打量了一阵子门口的警察和蛮子,然后自报姓名,“我就是小闯的爸爸。什么事?”
蛮子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因为这个男人对于蛮子来说并不是他第一次见到的那个冷漠的小闯父亲。那一次自己见的又是谁?蛮子一头雾水。
警察上前说明情况,蛮子和警察四个人终于被请进屋里说话。
蛮子的疑惑被屋子里墙上挂着的一张照片解开,照片上那个男子正是蛮子第一次见到的小闯的父亲。
“这个男人是谁?”蛮子问。
“这是我弟弟,就是他几年前开三轮车带着小闯出了车祸,翻到河里俩人都死了。”男子一脸痛惜和悲伤。
“我第一次到你家来,见到的就是他。”蛮子指着墙上的像说。
蛮子的话让现场一片惊愕。几个警察中的头终于忍不住发话了。
“蛮子同志,我不知道你如此折腾是何目的,从凌晨四点半我们陪你到现在,你说你杀人了,可这个人几年前就出车祸死了。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陪你在这玩,我马上打精神病院电话,把你带走。”
蛮子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精神病院里,蛮子见到了一个中年女子,她和自己见到的小闯有着大致相同的轮廓。看到蛮子的第一眼,女子就死死抓住蛮子不放,她对着蛮子吼:奸夫淫妇,还我的儿子,还我的儿子。孩子是无辜的。
聪明的蛮子已经意识到这个人是谁?他想离这女子远点,但是披头散发的女子抓着蛮子就是不松。“听我给你讲个故事,”女子眼神里透露出哀求和愤恨。
蛮子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那个贱女人勾引我的丈夫,然后制造车祸,害死了她的丈夫和我的儿子,又把我送进精神病院。我没有病。救救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