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黑团团的一片,乌云夹着狂风席卷了弄堂。人们纷纷风声鹤唳般的躲回了屋子里。
刚刚还在弄堂门口竹凳上下围棋的一帮老人,也都各自回了家,甚至锁上了门,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龙卷风到访,人人惶恐不安。
鲁小松跑回房间,踮着脚尖趴在窗边,只露出半颗脑袋,眼珠子溜溜的盯着窗外。不一会,雷声传动,轰隆隆的敲击着整个大地。大雨倾盆而下,扑向了街道上还未来得及避雨的人们,伴随着大风,他们一个个尽显狼狈。但这些都不是鲁小松关注的,他的视线,始终盯着弄堂的最深处,紧张而又期待着什么。
又一阵大风沙哑的吹过,弄堂里慢慢的,慢慢的走出来一个人。他步履蹒跚着,穿着黑色雨衣,双手抱在胸前,一步一步走了过来。鲁小松睁大双眼,脚尖踮的更高,仿佛想看清楚些什么。雨中的黑衣人在他家的窗边站住了脚步,微微侧了侧头,虽然仍旧看不清脸,但是一道冰冷的目光已经向他直袭来,鲁小松顿时吓的心脏漏跳了一拍,急忙蹲下了身子一动也不敢动。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活动了下僵硬的身子,小心的转过身慢慢探出了头。早已经没了黑衣人的影子,心中即庆幸又不免失落。
也许12岁的孩子都是这样,胆子明明很小却有着强烈的好奇心,因为他们不懂有一句话叫“好奇害死猫。”隔天下午,鲁小松放学回家,习惯性的眺望了下弄堂深处。松子,看什么呢。住在隔壁的同学阿毛拍了拍他。你说呢,当然是看深处那家了。鲁小松耸了耸肩膀,收回了目光。
我说,你就收起你的好奇心吧,阿毛拉着他坐到了门口的小板凳上。我妈可跟我说了,大家伙恨不得那一家早点消失呢,省得到了雨天,都得躲在家里不能出门。那家的男的可是个杀人犯,雨天时杀了自己舅舅和舅妈,还把尸体给堆在了弄堂口,那时候我妈还年轻,和我爸刚结婚。两个人晚上下班推着车子往家走,绊倒了摆在那的尸体,魂都快给吓飞了。你说有这么变态的吗,杀了人还大张旗鼓的把尸体给摆出来。
听了阿毛的话,鲁小松撇撇嘴说,这是你听到的,我从我奶奶那听到是另一个版本。
那家原来有一家五口,一对夫妻,一个老太太,那家男人的舅舅舅妈。那对夫妻是新婚,感情很好。男的是个工人,女的是个老师,他们家是最早住进弄堂里的。本来日子过的也平静,和普通人一样。但是老太太年纪越来越大,身体越来越差,那男人的舅舅舅妈暗自想着老太太撒手人寰后,房子肯定是要给自己儿子的,那时候他们更加的寄人篱下。不免觉得心里十分的不安和苦闷,两个人心胸都不宽,一天闲暇无事,别一起喝起来闷酒。结果,两个人喝多了,去老太太跟前耍起了酒疯,嚷嚷着叫她立遗嘱把房子给他们,又闹了好一会,老太太去的当时就背过气去,那家的小媳妇在一边制止,被舅舅拳打脚踢了一番。她那时怀着孕,流了满地的血。舅舅,舅妈视而不见,摇摇晃晃回屋子睡觉去了。
男人回来看见这番景象,惊得目瞪口呆,看着自己母亲的尸体都已经发硬了,妻子更是倒在血泊中,抱起妻子后,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他已经失去了理智,涨红了脸冲进厨房拿起菜刀进了屋子,对着熟睡的两人就一顿砍,舅妈先清醒过来推开他往外跑,他扔下已经被砍的满身血的舅舅追了出去,在弄堂门口抓住了舅妈,补了她几刀。哪天下着大雨,舅妈的血阴湿了整个弄堂口。男的被叛了死刑,老太太和那对舅舅,舅妈也都死了。剩下那个女的,自己住在弄堂里。真是可怜的家。
阿毛拨着头发,但是那个女的受了大刺激了吧。听说疯疯癫癫,起初还会出来伤人呢。现在一到雨天她就会出来,吓得大家都不敢出门。
谁知道,鲁小松说,自我懂事起,就这样了。但是我对于那家,真的很好奇。他真起身,拍了拍膝盖。
喂,你最好安分点,别想着去那家探是究竟,那个女人可是很可怕的。阿毛不放心的冲着他的背影喊。鲁小松挥了挥手,头也不回。阿毛担心的叹了口气,希望他真的是说说就好。
又一个雨天,比鲁小松想象的来的要快,那天他下午本来有课,但是到了中午看到天变的乌压压的一片黑,就捂着肚子跑到班主任那请了假。出来校门,他直起弯着的腰,嘴角勾起了笑容,这演技,去搬个小金人都可以了。躲在家附近的商店门口,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弄堂口。
松子,今天怎么没去上课啊。一回头,弄堂的大谷冲着笑着。大谷20岁出头,黝黑的皮肤样子很强壮,是从小带着松子玩的哥哥。
大谷哥,我今天下午体育课,老师叫我给我们班出来买跳绳,鲁小松大气不敢喘一下。这么就这么倒霉,他心里暗自嘀着。
体育课?大谷伸长脖子看看窗外,就这样你们还上的了体育课吗?
说的就是,鲁小松说着,没想到要下雨了。我这一会雨停了就得赶回学校了。
那好吧,臭小子,可别学被人逃课,大谷捏了捏鲁小松的脸,打着伞走了。
呼,真是吓死了,鲁小松暗自松了口气。忽然,街角一个身影吸引了他,是那个人,那个黑衣人。他紧紧盯着哪个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好时机,他打开门冲到雨里,弯着腰往弄堂里跑,哪个人不在家。正是接近弄堂深处的好机会,一口气跑到头。也因为心里很紧张累的他上气不接下气。
弄堂深处一户人家,大门已经很旧,还是木板的,他往里推了推,果然没有锁。心想着都说那个女人精神有些失常,出门哪里还会记得锁门。无暇思考别的,他挤身进门,在将门关好,心脏的频率跳的很快,扑通扑通,他快怀疑心脏会不会要跳出来。
小心一步一步的走进屋子里,屋子还干净但是有股难闻的怪味道,扫视了屋子一圈,目光落到了靠近里边的一扇门,咽了下口水,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
推开门,眼前的一切让他再也淡定不了了,一张小小的床上,摆着不下十具婴儿的尸体,最好的一个已经大幅度的腐烂,而最里边的那个,只剩了衣服散乱的骨架。每个都被看似精心的包裹着,整齐的摆着。这副诡异的景象已经把鲁小松惊的不能动。脑袋里叫嚣着快点离开,快点报警,但是脚却不停使唤似地在原地发抖着。
喜欢吗?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女人低沉的声音,他们都是我捡来的。一瞬间鲁小松像是被雷击中了一般,连头也不敢回。
看啊,他们睡的好香,女人的气息又身后慢慢接近,知道耳边响起她的呼吸。你也喜欢他们是不是?
我,我,鲁小松我了半天。来,女人抓起他的一只胳膊,惊得他一身冷汗。心里一百次懊恼不该跑进来看。摸摸他们,瞧他们的小脸,多可爱。
摸?看着眼前那个高度腐烂的婴儿的脸,他忍住没有俯下身去呕吐。怎么?你不喜欢我的孩子吗?女人的声音变的更加阴冷。双手抓紧他的肩膀,力气大的吓人。鲁小松这时才看清,对面的女人消瘦凹陷的脸颊,皮肤苍白,整个人显得憔悴又诡异。
不,不是的,他挣扎着,却抵不过女人的力气。他们,很可爱。他只想着如何安抚眼前的女人,好让他不伤害自己。听了这话,女人才略显冷静的放开了他一边的肩膀。
他们是很可爱,可是我找到了他们,却还是没找到自己的孩子。她站在那,身上披着雨衣,依然略显单薄。摇摇晃晃,如喝醉了酒一般。
我们要吃饭了,要一起吗?女人转过身,冰冷的注视着他。语气里没有一丝询问的意味,就像在下达命令。还不等鲁小松反应,已经拽着他出了屋子,来到桌子旁,把他摁倒凳子上。自己则慢悠悠的坐到他对面。从怀里掏出两个馒头,递给他一个,鲁小松抖着手接了过去。
我找了好久才找到,女人悠悠的开口。捏着硬邦邦的馒头,鲁小松觉得拿它砸人都未尝不可了。他抬起头,看着对面的女人,女人面容平静,眼睛似乎永远找不到聚点,觉得她好像再看着什么,却又哪里也没看一般。手心被鲁小松攥出了汗,这时,外面一阵大风,大门被吹的一开一关。鲁小松看了对面女人一眼,她一口一口嚼着馒头,眼睛不知道盯着哪里。一咬牙,站起身,跌跌撞撞的跑向了门口,推开门,头也不回的往弄堂外跑。而留下的女人,依然像不知道一样,平静的,一口又一口咬着馒头。跑回了家,顾不上全身湿透,顾不上家人诧异的目光,瘫坐在了地上。
雨停了,阳光晕染了大地,几辆警车停在弄堂门口。旁边站着鲁小松,他的家人一家邻居街坊们,不时的和警察说着什么。鲁小松跟着警察来到女人家门口。再也不敢进去,警察也没为难他,就让他在门口等着,一帮人推着门进去。果然一床的婴儿尸体,但是没有那个女人的踪影。一会儿,警察们出来询问他整个过程。又向街坊们询问了一下情况,鲁小松听见不远处的奶奶对着警察说,也是个可怜人啊,也许是自己的孩子没了。受了刺激吧,本来精神就不好啊。
几天后的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鲁小松的妈妈说,听警察说,那些婴儿尸体都是附近医院丢的,一些难产夭折的孩子。总是尸体莫名其妙不见,案子还查着,没想到是被那个女人给弄来了。唉,不是她害了别人家的孩子就好,奶奶叹了口气。毕竟那姑娘以前还是很善良的,真是苦命的人啊。
鲁小松什么也听不进去了,他至今也觉得。前几天的行为是个错误,现在他每晚都会梦见那个女人,抓着自己的手一遍一遍的让他抚摸那些婴儿的尸体。躺倒床上,呼吸渐渐平稳,那个女人又出现在他的梦里,她一身黑色的雨衣。怀里抱着一个婴儿,冲着他嘴角泛起诡异的微笑,她说,瞧,我找到了我的孩子。
啊,鲁小松吓的睁开眼睛,坐了起来,窗边,一道黑影消失不见,耳边响起了一阵阵的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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