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是什么节?”
手插在裤袋口,低着头颅沿路边泛光掠影地想着这个无聊的问题。一束强光打身后冲来,光芒见缝插针地穿过身体,通体泛着奇异光彩,强烈而迅速。伴随轰鸣声的由近及远,一辆卡车自顾自的从旁经过。
瞬而,夜黑继续包抄过来,沉浸白昼喧哗。我抬头很不屑地望下夜空,躲猫猫的月亮几乎可以忽略,抑或不能有力证明明天就是希望中的天晴,我心里暗骂了一句,英国人见面就对天气寒暄,我始终学不了绅士。
船只在右边的嘉陵江面低呼着,诉说着我所不懂的愤懑。反正我是下班了,不由心中暗喜。扬着头随路蜿蜒回去,踩上老旧的坡坎石梯,看不到旁边岩壁上应有的祭祀河神的碑文,细微的光影打下树叶缝隙掉在踏步上零散了。
眼角余光扫过一个低矮的黑影,抬眼看见一只深色的动物,近了,一只沙皮狗动作正规地翘着后腿在对着电线杆肆无忌惮地撒尿。漠然发现,两束目光一直悠悠地投向我,心里不禁有了发毛的触觉,似乎它不是在看我,我成了透明人,我实在不晓得这狗为何有如此穿透的目光。
依旧懒得想继续走。古镇古街,萧条破败。一阵风过来,卷起了脚下积累的落叶和废弃塑料袋满地乱滚,预演着什么。路边各式摊贩老板蜷缩着无助地看着经过的稀少路人,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的突然哭闹开来打破了宁静,卖棉袜鞋店的摊主母亲在轻言细语地哄着小孩,迟迟不肯收摊,惨淡经营着。
小孩的啼哭弱了,噼噼啪啪的金属拉扯声突起,喤当一声结束,震耳颤微着,路边商铺也陆续打烊了。一个白影逐渐拔高,是刚才关上药店卷帘门的人影。她旋出锁眼的钥匙蹦起,白色医褂身影烙印我左边面前十来米,绑扎的马尾欢快地跳跃着,这个女孩应该是在这个药店上班的吧,立即觉得自己很白痴,不是这药店所属会有前面一系列动作。只是,对药店没有好感,同时也忽略了其中的相关人员。
女孩迈着小步,显然走上这斜坡路比较费劲,她小弧形地左顾右盼着,马尾欢跃地更明显,像个兔子。我觉得应该代号她兔子女孩。斜坡在歪脖子的梧桐探头探脑地枝干掩映下平坦了,潮湿的路基苔藓墨黑了。
不知不觉,我一直走在兔子女孩背后,没有理由,我们的方向一致的。定要理由,她的身上有种魔力,磁铁般地吸引着我盯着她的背影,间距恰当好处,如她出现时的间隔,有些距离保持更好。忘记了盯着路面走,也忘记了自己梦想的路面上或许有的RMB。我的行程不在乏味,偶尔的路灯光将影子拉扯得细长,但始终不能和她的有一点交集。
兔子女孩直着腰身显得越发欣长纤细,头发在左右小幅度地摇摆着,节奏而规律,猜想眼睛掠影着面前视野。一丝光亮掠过脑际,想让兔子女孩转过头来,想象她精致的脸蛋。接着觉得自己很混蛋,不过要是她真的回头,或许理应把我当色狼对待了吧。我想,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站立在路边的房屋暗沉着,投来缝隙的光亮,忽明忽暗的。兔子女孩抽出插在褂袋的手,张扬着幅度,熟练地脱去了白大褂,恍惚间,兔子女孩色泽淡了。她衣着一件黑色外套,贴身小巧,棉质的吧。深色的牛仔裤细长匀称,高跟鞋点着碎步。我纳闷了,跟等不矮,走路却似乎弹跳着,我臆断那鞋跟里藏着弹簧。白大褂被兔子女孩竖成一束握在手里放在前面。背影依然熟悉,确有微妙的魔力,牵着我的魂走。我想我应该就是一具行尸走肉的木乃伊了,没了思考。
响起了一阵短促的口哨声,嘹亮而无耻。三个发型乖张的小屁孩在兔子女孩前方的发屋石凳上横竖地堆放着,脸上下流地坏笑着,兔子女孩成了他们的目标,我想我的目标应该也是兔子女孩了。手里丝丝渗汗,怪了,这样的天气会有异常的反应,莫名地担心这帮小子会捣乱,脑海中思绪繁杂,千军万马厮杀着。
我想我是个男人,他们敢前进一步,我肯定会不由分说上前两步的,身体不由控制的,由于那股魔力。
敌不动,我不动。我只是远远地投去怒斥的目光,凶狠锋利。不管这帮混小子是否注意到,或者意识到我的存在。兔子女孩依然泰然自若地行进着,我的步伐乱了协调的方寸,竭力维持着和兔子女孩的隔距。似隔千山万水,走过小屁孩们的身边,依旧那样狠毒地看着他们,也不知何来的勇气。小屁孩们收起了张扬的表情咬牙切齿地起身猥琐着勾肩扯衣地朝向着身后走去,收眼定格于兔子女孩的背影。不愿回头观望,来不及想那帮混小子是否回马枪偷袭我。我想,他们是怕我了,怕我这民工“闹事”。我想,那帮混小子是因为自己的目标无动于衷而失落去退场了。我想……
巨蟹座的人就是爱胡思乱想,我也没跳出这一格。
转眼,街道迅转,前方黑夜,出没待定。兔子女孩的背影脱离了视线,隔距,使本想捷足绕弯的我步速维持,直到,转角。我木然了,五味杂陈,兔子女孩消失了,没了一点提示的痕迹追寻踪影,没了。一个摩托拨开夜色进入眼帘,同样嘈杂快速地隐匿在了身后,失落顿然从头下窜。我还是站定了脚跟。
“她住在左边五楼!”一个磁性的声音由脚下腾起,像是刚从景德镇出来的。
我倒抽一口凉气,努力向声源探。偏头,目光下移。是它,那只狗,那只刚才打算尿倒电线杆的沙皮狗。离脚后两米远的位置,表情坦然而凝重,一点也不吝啬的路灯光打在它身上,恍惚聚焦成了个舞台,观众只有我一人。
来不及反应,我总是这样后知后觉。它的嘴角在挪动,像在咀嚼着什么……
“她身上有她的身影,你应该感觉得到!”
我猝然蹲下,没了站立的骨气,一句话把我击溃。适才发现,虽为褶皱丑陋的犬种,毛色却黑亮富泽。眼光深邃地打在前面的马路远处,如夜黑。
我喘了口气:“你为何选择流浪?”
它不假思索却语气黯淡:“这是我注定的宿命,我不反对,也不希望。”
我有了点头绪,转移话题:“你怎么知道我的事?”
它缄默些许,沉默了下说:“只要你心里想着她,她就会出现!”
我在外衣兜里捣鼓了下,摸出T硬塞给我的饼干,撕了口子:“要不要尝下饼干,草莓味的。”
它凑了过来细致地看着说:“但愿,下次遇到我能给我骨头,不带肉丝也行。”
我笑了笑,盯着微风带离枝头的手型梧桐叶,说:“如果我能有幸在你的流浪地图上巧遇了你,会的。”
沙皮狗闻下了地面,像是日韩动画里的精灵在吸取地气,而后叼起饼干袋角,声音依旧浑厚。
“她一定会出现的。”转身走向夜里的街区。
话音袅袅,回旋轻敲着耳膜。我绷直身子,朝向它渐趋渐远的方向。
黑点逐渐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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