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怀孕的女人走在街头巷尾,总是特别喜欢逗弄人家的小孩,杨正浩的老婆薛丹也处于这一阶段。
一 吵架
小两口是夏末知道添丁进口了,天气还很炎热。和许多年轻夫妻一样,怀孕初期两口子特别容易吵吵闹闹。
女人这时候变得十分敏感、紧张、担心、忧虑,对丈夫的要求一下子提高了,随之产生诸多不满意和不放心。而男人身体上没变化,他还保持着当男孩子时的脾气、秉性,还有他的乐趣和爱好。
所以,当薛丹为孩子的出生而思虑万千时,80后老公杨正浩下班后还是先斩后奏地去参加了街头花样自行车运动聚会。大学时代,他还玩过轮滑、跑酷什么的,是一个天性喜欢刺激的男人,常摔得鼻青脸肿,还能以此为乐。
杨正浩回家时,已是半夜时分,吃了夜宵回来的。他还自以为聪明,没回家弄东西吃,打扰妻子休息。哪知薛丹等他大半夜没睡,一直生闷气。听老公回来一躺下,鼾声如雷,为了孩子不好半夜发脾气,想着想着睡着了。
薛丹认为自己渐渐看清了杨正浩的一个特点:往平常里说,那叫“以自我为中心”、自负、自以为是;往坏了说,那就是自私任性。
现在的她有一个新认识,生养孩子是一件特别操心费力的事(尤其是他们这样的外地青年)。而看待一个男人是否合适当丈夫,有一个标准,就是看他的自我牺牲程度。
男人没有子宫,不用生育孩子,为什么他们的个头那么大,动作那么敏捷,体力那么好,而女人各方面身体素质却大不如男人呢?因为一生孩子,女人就不得不依靠另一半的保护和帮助。如果对方不肯牺牲自我的一部分,那要他做什么!
显然杨正浩还沉浸在自我中,这让薛丹的担忧恐惧一日日加深,终于在那一天早晨爆发。
二 营盘地
夫妻吵架不外乎彼此指责,互不相让。女人鼻涕眼泪,连哭带说;男人拳头砸桌子,大声嚷嚷。反正薛丹正式指责了杨正浩的自私;而杨正浩不仅没有承认,反指责薛丹这一阵子喜怒无常,太难伺侯。
终于,上班时间到了。薛丹红肿着眼皮,骑上自行车,赶校车去了。她是郊区一所学校的老师,一定要准时坐上校车去单位。
剩下杨正浩坐在饭桌前生气。昨晚他只睡半夜,想想是肝火太旺,脾气发大了,开始担心出门妻子的安全和情绪。
这一冷静,就发现不对。薛丹的凉鞋还摆在门口鞋垫上,而她常穿的一双拖鞋却不在屋里。一拍脑门想起来了,老婆是穿拖鞋出的门,这怎么进教室给学生上课呢!拿上凉鞋,赶紧追啊!
杨正浩骑着电动车,在“营盘地”附近追上了骑自行车的老婆。她脚下果然蹬着一双红拖鞋,还浑然不觉呢。这真是气糊涂出的门。
营盘地,这个城市扩建后圈入的农民房聚集地,见证了薛杨两人大学时代的甜蜜。相遇在这儿,彼此的怨气、怒气,不知为什么,突然消散了。
想当年读书时,口袋里没几个钱,两人净到这儿掏便宜货了。衣服、脸盆、床头架、热水瓶、旧自行车、盗版光碟……,营盘地总能满足大学生的各种需求。如今好不容易在这个城市站稳脚跟,有了工作、有了家,现在又有了孩子,薛丹、杨正浩并肩站立在一片灰扑扑的农民房建筑前,思绪万千、感慨万千,深情相拥中自然和好了!两个人争着检讨自己,到头来发现都是为了小事在争吵。
再一看时间,薛丹赶不上校车了,两口子索性向单位请假,再一次手拉手踏入了营盘地,重温旧日时光,顺便也采买一些生孩子用品。
三 小男孩
人的心情是很奇怪的东西。早晨狂风暴雨,怒火冲天;现在和风细雨,你侬我侬。当年跟这里的农民摊贩讨价还价,小两口常觉得人家粗鲁精巴,宰穷学生可恶;可如今兜里有钱了,反而能笑咪咪地跟人砍价了,还觉得这些小老板亲切又可笑。
两人手拉手走着,薛丹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杨正浩不明就里,循着她所指张望,看到不远处空地上有一个十分特别的小男孩。
孩子才四、五岁大小,像少林寺里出来的功夫小子那样,在连着打虎跳,这个活泼利落劲,生活中从未碰到过,简直像京剧表演,一个单手着地就空翻过去,实在是太神奇了!
“我小时候也会这个,但肯定翻不过这小子”,杨正浩兴奋地回忆起自己童年,“生个儿子,我要早点教他这些基本功,将来——”
“将来?哼!将来跟你一样,玩轮滑,玩自行车,玩得半夜三更回来气我!还是生女儿好,我要给她买好多好多漂亮头花、发卡、公主裙……”,薛丹一脸幸福地憧憬着。
小男孩听到两人渐渐走近的谈话,停下翻跟斗,仰起小脸瞅着他们。孩子的长相十分可爱,人们总是用虎头虎脑来形容小男孩,眼前就是一个典型的虎头虎脑。
“你好可爱呦,宝宝”,薛丹忍不住伸过手去逗弄他,想摸摸他可爱的大脑袋。
男孩不领情,一抽身退回到角落上的花坛,捡起个黑白熊猫包,从中掏出一把冲锋枪,向着薛丹瞄准,嘴里“咔嗒咔嗒……”,假装开枪。
薛杨两人哈哈大笑,以为它只是把塑料枪,冷不防小男孩扣动扳机。这是把水枪,里面真有水,水柱射得薛丹一脸水珠子。
“小坏蛋,我要抓牢你——打屁股!”杨正浩玩兴大发,像老鹰抓小鸡一样,追着小男孩跑。
“咯咯咯咯……”,小男孩兴奋地又叫又笑,一边射水枪,一边逃跑。
杨正浩追着他绕了花坛几圈后,本想放过他,不曾想小男孩大概没人玩,实在太无聊了,倒过来追着他们跑,还不依不饶射着水枪。
薛杨两人本来也没什么便宜货看得上,童心一发,就跟着小男孩在营盘地七拐八弯的弄堂里玩起猫捉老鼠的游戏来。不知不觉中,两人被小男孩引入一条死巷。
四 死巷
巷子深深,底里是一道绿色的防盗门。门虚掩着,里面有一对青年男女正在大吵大闹。不停有行李箱、衣物等被扔出来,堆在门口。小男孩立马就地取材,躲到那一堆行李后面,继续射击。
眼看枪里水剩不多了,滴滴溚溚全漏在人家衣服行李上,薛杨有点不好意思,跑上去想制止孩子。没想到小男孩十分灵活,不等逮牢他,返身一窜躲进屋里去了。
也是好奇心驱使,刚刚吵完架的薛杨,看到别的小两口也在吵架,觉得十分好笑,就站立门旁想听听人家在吵什么,听起来像是女的一方在威胁要离家出走。
闯进去的小男孩大概被看到了,里面的人忽然停下来不吵了,那个女的走出来把门推开往外看,这下薛杨不好意思了,被撞个正着。
薛丹看她年纪轻轻,模样却憔悴不堪,头发凌乱,泪痕斑斑,下意识里同病相怜起来,相信她也是被男的气成这个样子的,就很亲切地上去安抚她,自然而然地劝起架来。女人嘛,感情动物,怀孕的女人更是感情丰富。
两个女人正搭着话,吸引了吵架男也推门出来看究竟。杨正浩不知为什么,对他产生了兴趣。
职业敏感让杨感到这个男的不同一般,其人眼神十分警觉,或者说超感。那一刻里他也说不准是为什么,既然碰上了,就想一探究竟。于是,他随便找个借口——要把小孩带出来,挤进了屋。
吵架男女有种抗拒,但还算听人劝。四个年轻人合力把堆在门口的行李搬回屋里。显然他们是租房客。
小男孩被揪出来,夺下了闹事的水枪。他居然是认识这租房两口子的,在屋里一点不认生,对家具摆设也很熟悉,自顾自在屋里穿梭玩耍起来。薛杨被让坐在一张三人沙发里。
杨正浩随口攀谈起来,他问小男孩怎么认识这儿的。
女租客回答,这房子就是小孩奶奶租给他们的。噢,原来如此,小男孩把他俩领到自家后门来了,这里他很熟。
营盘地里的居民,原来都是农民。进入城市规划范围后,他们没地可种,等于失业了。于是家家户户乱搭乱建,尽可能把自家房子盖大,靠出租房屋为生。
这一下就把房屋造得十分紧密,楼与楼外墙间往往只剩下一人多宽的窄巷。小巷间歪歪扭扭,纵横交错,治安状况复杂。
正攀谈中,小孩奶奶找来了,在门口敲门喊孙子。
那个女的正和薛杨夫妻谈话,而那个男的一声不响坐在女的身后不远处,凝神静气听着谈话。所以很自然,由他站起来去开门。
当他伸手去拉门时,杨正浩从背后盯着他。杨的眼睛落到了男人伸出的那只手露出衬衫长袖的一截手臂上,那里盘结着形状异样的血管。这一秒,他突然明白自己刚才在怀疑什么,同时,全身的血一下子凉了。
人的好奇心同样是有“自私性”的,杨正浩这一刻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的好奇心是那么的不负责任,那么的自私。妻子早上的指责没有错,可是天下真没有“后悔药”卖。
这是一对吸毒男女。如果说女的还不能百分百肯定的话,那个男的已经确定无疑。
五 困室
吸毒男虽然背对着杨正浩,可他的后背像长了眼睛一样敏感。
把小孩奶奶和气让进屋后,他回过身来静静地看着杨的眼睛,手不慌不忙地往后伸过去——伸过去,“咔嗒”一声,当着杨正浩的面,他把门反锁掉了。门钥匙滑着放进裤兜里。
那是一个轻松滑动却精确无比的放钥匙动作,他做得十分飘逸,连眼神都没往裤兜方向瞄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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