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治武从省城回到家乡沈家桥镇时，已经四点多了，镇长见贵客光临，跟他寒暄了几句，便召集五大班子主要成员，直奔醉仙阁大酒店。满满一大桌子人，喝酒、聊天，直到晚上十点才结束。镇长留他住旅社，汪治武哈哈一笑：“从初中到高中，不论刮风下雨，天不亮上路，天黑定了才到家，路都被我踩矮了一大截。”

　　他拒绝镇长派人护送，独自一人上路了。回家的路虽九曲十八弯，但因为熟悉，不到一个小时便到了。娘见他深更半夜的一个人回来，心疼地说：“黑咕隆咚的，早叫人捎个信来，让你哥去接你。”

　　他告诉娘：“这次回来就是帮家乡通电话，修公路的，下次就能把车子直接开到家门口了。”娘喜得合不拢嘴。

　　汪治武是省电信局长，因为家乡深藏在大山之中，路不通，电话也进不来，他常为此事烦恼。今年，趁着京沪高铁从这里经过的东风，他为家乡争取到了一大笔基本建设资金，今天就专门为这事回来的。

　　因为咋晚酒喝得有的多，山里又凉爽舒适，他一直睡到上午十一点钟才起床。这时，娘已经做好了一大桌他喜欢吃的菜，有喷香的四季豆炒野猪肉，鲜美的野蘑菇。咋晚光顾着喝酒，现在倒觉得肚子空空的，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吃过饭，他想去乡亲们家走走，可因为有午睡的习惯，便又睡下了。直到娘喊他吃晚饭，才见他还在床上呼呼大睡，可娘怎么也推不醒他。望着儿子这模样，娘大骇！赶紧叫来大儿子治文，要他连夜上三仙寨，请九仙姑来给他送送。并千叮万嘱：路上无论遇到什么人喊，你都不能答应。孙女羊羊见小叔病倒了，赶紧要奶奶请人把他送医院去，奶奶一挥手：“小孩儿一边去！”羊羊不服，赶紧叫来邻居卫得金。卫得金看到治武那模样，又听说是咋天夜里回来的，不禁大惊失色：这倒如何是好？听说已经叫治文上了三仙寨，心里便宽松了些，说：“如果九仙姑拿不下，我再去九龙盘珠找云仙道长，一定要把他拉回来！”

　　很快，九仙姑被请来了。她看治武昏睡不醒，便取了一柄长刀，一根铁叉，架在治武身上，念经收魂，驱散恶魔。折腾了一个小时后，又取出九袋仙丹，九张神符，嘱咐按一日三次给病人服下，然后，收钱走人。

　　可第二天早上，卫得金来看时，治武依旧昏睡不醒，便撒着脚丫子上了九龙盘珠。云仙道长仔细地看了病人的病情，依旧念了一通驱邪经，作了一阵法。然后拿出几大包仙草，要家人熬好，按时给病人服下。可到了傍晚时分，卫得金再来看时，治武依旧昏昏沉沉的，便满心孤疑，心事重重地回到家里。治文照看弟弟已经两天了，他请来两邻居，说自己多日未睡，实在困得慌，要他俩帮忙照顾好弟弟。

　　夜深人静时，治文悄悄地起了床，来到野外。山里的夜晚特别凉，他打了一个寒颤，山路崎岖不平，他又不时被石头绊了一跤，但仍然在野外游荡着，又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治文就这样在山道上转悠了两个多小时，他把耳朵竖得高高的，可除了风吹树木的声音外，没听到任何声响。他绝望极了！站在一颗大树下，仰脸长叹一声：“收生魂的，你在哪里？”

　　突然，大树上掉下一个人来，一下子砸倒了他。由于树较高，惯性很大，加之路面很窄，两人一下子都掉到路下深不见底的河边。大山依旧死一般的平静。

　　第二天早晨，看护汪治武的人突然发现他睁开了眼睛，已经醒来了，赶紧去叫治文。治文妻说：“睡到半夜他便起床走了，我还以为他不放心弟弟，去看看呢。”于是，她便去找邻居卫得金，要他帮忙找一下治文。哪知道，卫妻告诉她，丈夫昨天吃过晚饭便出去了，一直没有回来，我还以为是在帮助治文看护治武呢。

　　小山村在家的人都出动了。他们找了一上午，终于在滴水河边找到了两人。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山沟沟里把两人抬了上来，但两人伤势很重，都昏迷不醒。这时，治武渐渐地恢复了神志。他听说哥哥和卫得金都受了伤，赶紧叫人们把他俩送到山外的大医院去，自己也被人送出了山。汪治武很快便治好了，医生说，他是食物中毒，多亏及时给他服了去毒的草药。治武随后去看了哥哥和卫得金，说来也怪，多日昏迷不醒的两人，当看到治武健健康康地站在他们面前时，都醒了，而且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随后，又双双离去。乡亲们说，那是两人回光返照，从两人的表情看，他们已经心满意足，毫无遗憾地离开了人世。

　　黄泉路上，治文和卫得金相伴而行。卫得金问治文：“你为什么来替弟弟应生魂？”治文告诉他，儿子九州现在正在读大学，一年一万多元的学费我怎么拿得起？治武每年都要拿一万块钱给我们让儿子读书，不仅如此，他还成千成万地拿钱给老母，如果让他去了，那我们家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思来想去，不如自己替下弟弟，自己去应生魂。说过，他反问卫得金：“你到底来做什么？”卫得金叹了口气，告诉他，儿子大学毕业后，家里已经债台高筑了，可儿子在外面都找了两年的工作，就是没找到称心如意的事情，不瞒你说，我便偷偷地去找到你弟弟。没想到，他看在咱们邻居的份上，一口应承了下来，很快便把我儿子安排到一个县电信局工作，现在年薪十万呢。真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呀，若没有你弟弟，我儿子到现在还漂着呢。现在房子有了，儿媳也有了，这是我一个老农十辈子也弄不来的！现在我已心满意足了。这样的大恩人，我能不替他应生魂。再说，没有他，咱家乡的公路、电话呀，到何年何月才能通？

　　原来，京沪高铁要从沈家桥的崇山峻岭中经过，从这里建铁路，只能钻隧道架高桥。在沈家桥，流传着只要架桥，就要收生魂的传说。说的是，建桥人在建桥前，都要请专人在深夜里叫生魂。叫生魂的人在深夜里一刻也不停地乱叫着他人的名字，不明真相的夜行人，只要应一声，其魂魄便被收了去，被收了魂魄的夜行人三天之内不请人化解，或者那化解的人功夫不到家，都将无疾而亡。收生魂人就把他的灵魂禁锢在瓦罐中，上面用神符压着，等大桥开工时，把它埋在桥墩下，这样，能让人的灵魂永远保护着大桥。

　　那天，汪治武夜行后，突然病倒，阴沉沉的样子，人们都以为他被收去了生魂，在两次化解都无效的情况下，卫得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替他应下生魂。卫得金早早地来到野外，可没听到人叫生魂，他以为还早，又不想回家。但野外静得出奇，他胆儿特别小，便爬到一颗树上，躺在树枝中，等着叫生魂的人。偏治文跟他想到一块儿了，也想替弟弟应下生魂，可在野外转了大半夜，也没找到叫生魂的人，便在树下失望地长叹一声。这突如其来的一叫，把在树上昏昏欲睡的卫得金给吓着了，他一惊，便掉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砸中了治文，两人真的出了意外。

　　沈家桥的路通了，电话也开通了，村民们跟外面的世界拉近了一大截。他们在感谢治武的同时，也感谢治文和卫得金，是他俩在第一时间替治武应下了生魂，留住了能人。

　　发《百家故事》2011.1.上署名储召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