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处处有“论坛”,公园的草坪上、步行街的绿荫下、街巷的犄角旮旯都有“论坛”;形形色色、丰富多彩。
看过一聋哑人“论坛”很有特色,只闻断断续续的“呵呵”声,一双双手不断比比划划,令人眼花缭乱却不知他们“说”什么。
犄角旮旯“论坛”虽然南腔北调却能听懂。听过一“白政工”的故事:
“政工”不是人名,从前叫秘书、主任,因从“政”便有人称呼“政工”。故事的主人公姓白,大家叫他“白政工”。不是取“瞎子打灯笼白费蜡”的“白”,而是取“明白”的“白”。
“白政工”比后任者正派耿直,办事不收礼。现在的广告里说“送礼要送脑白金”,那年代没《脑白金》,即便有他也不收。他不爱多吃多占,常常觉得自己一身清白而自鸣得意。
不过并不是人人都喜欢他,有人说清白又怎么样?土地菩萨最清白,天天坐在一丁点儿大的土地庙里,信民仅供奉些豆腐菜,可他不太为百姓办事,清白有什么用,要的是能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50岁生日那天看见饭桌上有两瓶《三花》;啊,好久没喝这好东西,他非常高兴,以为是老婆为庆祝他生日买的。等不及找起子便用牙咬开瓶盖咕嘟两口。
酒在喉咙管没下肚,妻子从厨房传话说,两瓶《三花》是别人送的。糟了!他只好四个口袋一起摸,凑足钱买过一瓶,他怕“无功受禄、反受其殃”。
有人赞扬他讲“原则”,也有人笑他是个死脑筋。其实不怪他,政治这东西本来就不宜嬉皮笑脸、嘻嘻哈哈的,需要板着面孔、一板一眼。
白政工是个有个性的人,行路“一步一个脚印”,说话一板一眼,吃饭一口一口,一顶旧军帽端端正正戴在脑袋上,不像有人歪歪斜斜扣在后脑勺上或匍在脑门前。
白政工很少嗜好,唯一“娱乐”是扭动腰肢和令人眼花缭乱的运转十一个指关节——呵呵,补充一个细节,白政工出生后被发现左手小指旁多了一节叉叉,如同长了六个指头,爷爷奶奶说是吉祥的预兆,爸爸妈妈则认为是畸形,怕是不祥之兆,打算去医院截去,怕孩子吃不消才不了了之。后来果然不好,送他去学小提琴,老师一看,不行,那个指头碍事。
他常常如同弹钢琴一般,在桌面上多、勒、咪、发、索点击,来到室外便点击自己的手背。
是因为写久了指关节不胜疲劳,所以如同人家借“喷云吐雾”恢复疲劳,趁有人找他时活动一下指关节,从左到右顺延着,一边运转一边思考怎样解决问题。
假设把政治具象化该是有棱有角,“白政工”的长像正好是方方正正,个儿矮小却没一处顺溜,走路从来不轻飘飘,还是嘎崩脆的一口正儿八经北京话,一幅如同“政治”的面孔。
“白政工”讨厌知识分子的温文尔雅。他说话从来不含含糊糊、曲里拐弯装斯文,从来不“假惺惺”的对群众表示体贴入微。
每布置学习必按惯例,整过衣冠后在门外“赫赫”两声润过嗓子后再迈步入场,然后高声宣布:“林彪同志说,为了把毛泽东思想真正学到手,要反复学习毛主席的许多基本观点,有些警句甚至要背熟”,然后宣布“要反复学习、深刻领会、抓好落实”三大原则。
“白政工”处事讲原则,比如夫妻就是夫妻,谁家夜里有“事”绝不饶过,三更半夜也通过“查户口”,把多余者提溜出来。
有人说他多管闲事。不,那个年代对于百姓可是“变修不变修”的原则问题。自从“白政工”退岗后便再也没有人管这“闲事”了。
政治、业务、行政“三权鼎立”的某年,“白政工”要求事事政治领先,严格保证每周两个半天“雷打不动”政治学习。
白政工常和其它“二权”生纠纷。他要把政治学习搞起来,管业务的要把业务抓上去,管行政的又理应安排好劳逸结合。
比如过年时管行政的主张大家聚在一起吃一顿,渡个欢乐年。白政工反对吃吃喝喝,坚决罢“宴”。晚上加夜班管行政的要安排夜点,白政工不同意,还以身作则回家煮泡饭,振振有词的说:“同志们一心为革命,哪里在乎一碗肉片面嘛!”
偶尔有个别男女不太检点,管业务的觉得业务工作离不开,主张不离岗接受教育,他则一定要送专门地方改造,振振有辞的说:
“同志们哪,要警惕把知识分子引上白专道路,‘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迁就歪风邪气,社会主义思想不去占领资本主义和修正主义思想就会去占领,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同志们哪,麻痹不得的!”
文革末期他专心致意筹建农场,雄心勃勃的规划“一百亩地、一百亩田、一百头猪”三大指标,多交粮食和生猪为国家赚外汇。
管业务的反对:几十人的小单位对付完“三大指标”,哪还有精力搞艺术,成天和猪“鬼混”,念着田地里的稻谷,哪有心思提高艺术质量?
白政工也有理。劳动和积累生活经验是基本训练的组成部份嘛,劳动和练功不仅仅不相互冲突,劳动中能增强体质,体质增强了恰恰有助于练好形体功呢。
“白政工”辛苦了大半辈子,冬天战严寒、夏日斗酷暑,划分左、中、右,核定“核心骨干”“依靠力量”“限制使用对象”“还没有改造好的”“可以教育好的子女”,都成“瞎子打灯笼,白费蜡”。
新形势中那些“表”和“册”成了“废纸”,他只好自己独善其身,坚持“雷打不动”,全部家务由妻子包干。有人觉得可惜、“白费蜡”,有人则觉得解除了莫大的精神压力哦。
一天夜里他梦见重新“出山”挂帅,组织老红军的后代去基层“重建支部”,排着整齐的队伍在红旗下宣誓:“坚决重竖红旗,做出榜样让广大群众相信这才是真正的光辉大道!”
“白政工”的指关节无需运转了,他已经老眼昏花,牙齿几乎全部脱落。
为坚持不懈的政治学习,他用发给自己的福利费买了五副老花眼镜,书房、卧室、厅堂、餐厅、厕所各一副。妻子不满意处处的眼镜,嫌他浪费。“白政工”理直气壮、义正词严:“人家买一副眼镜的钱我买成了五副,哪里是浪费嘛?”
“白政工”一向艰苦朴素,50年代穿老娘给他缝制的布袜子,60年代穿50年代的旧军装,90年代穿70年代的涤卡毛式制服,“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五副眼镜哪能算浪费呢。
下着鹅毛大雪的一个寒冬,“白政工”革命到头。妻子尊照他的遗愿送他回深山老林陪老爷子去。他“雷打不动”、五副眼镜和装订珍藏的大批判文章底稿一同带了去。“白政工”西去后妻子把房屋装修一新,彻底和“贫穷”告别。
韩非子二千年前说过:“世易则事易,事易则备变”,“与时具进”嘛他妻子是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