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他“高射炮”的绰号怎么来的。绰号叫“大炮”“小钢炮”的听到过,叫“高射炮”的却没有听过。有说他年轻时一次把鞭炮拧断连在一起,点上火后嗤的一声直冲天花板,真棒,如同高射炮。绰号是这样得来的。
另一说法是无聊玩笑引起的。妻子也跟着叫他“高射炮”,哥们望着她直笑,“高射炮”自己也在一旁抿着嘴对妻子傻笑。她突然醒悟,骂了句“无聊”,从此不再叫丈夫高射炮,还是叫他“猛张飞”。
还有说另有原由。开会时他爱唱高调,喜欢一、二、三、四的条分缕析;爱提意见却不提身边的事,专给上级和上级的上级摆个一二三四。
本单位里的工作他专门摆成绩,对上面的意见却常常如同连珠炮的一串接着一串。人家笑他是“高射炮”,炮口向那高高处,上面的人反正听不见,不会得罪人。有说这才是“高射炮”绰号的真正起源。
人如其“名”。“高射炮”高头大马、浓眉大眼、膀阔腰圆,嘴大气粗,嗓门洪亮音调高,走路甩着两只膀子特别有劲,一双老皮鞋咔哒咔哒走路老远都能听见。
平日穿一条军裤,一双军用翻皮靴,走路一步一声咔嚓响。出席重要会议则一双溜光的黑色尖头皮鞋,西装礼帽清一色,外加闪亮的红底金字的代表证,穿行于同事们间,生机勃然。
“高射炮”喜爱纠“错”,表现自己一贯正确,那年代,凡是不符合《两报一刊》的说法,他必定坚决抵制、慷慨陈言、据理力争。
常有人逗他,说他是宣传部代表,和群众的见解总是大相径庭、“曲高和寡”。哼哼,还有人有意的说一些违背社论精神的话题逗他夸夸其谈。但也有人说,他说的并不是真正的心里话,不过是爱说官话、大话,爱出风头显示自己一贯正确罢了。
中美建交那年,一同事清晨听到广播后告诉他中美建交的消息,他立即正色道:“别乱说,怎么可能和美帝国主义建交,你担心犯错误的叻”。吓得那同事挠头抓腮:“呵,呵我可能听错了。”一个小时后他看报纸知道自己错了,但还是振振有词:“没有正式公布的东西就是不能乱嚷嚷,不能自由主义”。
他妻子正相反,长相和脾气个性都和他不一样,个头小不点儿、清秀苗条,说话细声细气、少言寡语,从来不大声嚷嚷,更不爱多管闲事;甚至也不喜欢丈夫说起话来夸夸其谈。
“高射炮”吃饭时呼哧呼哧相当猛浪,他妻子每逢集体吃饭便离他远远的,更不愿意和他同一桌,怕别人笑话她丈夫。
高射炮和妻子的结合是个“传奇”。自从领袖对宋彬彬那女孩说“要武嘛”,宋彬彬改名叫做“宋要武”后,文革渐渐转入武斗的起点,两派间不仅拳脚相加,有地方甚至动枪动炮。
一女“战士”陷入重围,这女“战士”后来就成了他的妻子。她是从县城来革命串联的,正被“老保”围攻而危急时,“高射炮”勇猛的冲过去把她救了出来,给她留下了好印象。
她喜欢他猛,只是“墨水”喝得少,显得粗线条一些。后来他请一朋友代写了一封“情书”,文词优美旖旎又充满了革命的浪漫主义豪情。于是她又喜欢上了他的才华横溢,一次“战斗”胜利归来,便立即“火线结婚”。
妻子不喜欢他爱管闲事,邻居们却很喜欢他。水龙头坏了他会借把扳手去修,停电了他会挂电话去供电部门联系,保险丝断了他便扛一架楼梯把保险丝接上……大伙给他取名叫做“自费主任”,一旦遇上电灯突然黑了,便一片“自费主任”的呼喊声。
文化大革命的“三结合”年代,对领导不兴叫“长”,统称“革委会主任”。他当然没有职务也不拿工资待遇,但爱管事,所以人称“自费主任”。
由于“高射炮”热心“自费”,选“代表”时大家便不约而同,一致投了他的票。于是他成了非官方“代表”;无论分房、评级、调工资都是理所当然的群众代表。
有人说他是马大哈,属粗线条的,不爱动脑筋。其实不对,他有时还颇有心计,他“自费”后常常能“近水楼台先得月”。比如物资紧缺的60年代,街上买东西要排队,乱哄哄的挤得谁也买不成时,他便主动上前维持秩序,把乱糟糟的队伍整顿好。于是有老头老太倡议:“这位同志辛苦了,让他在前面先买吧!”
“高射炮”还有个优点,下班总是最后一个离开,听到脚步声远了才不发出一点声响的悄悄把工作室的房门关上,所以他老是受表扬,说他工作积极,说他不像有些人一听到铃声就赶紧关门回家,总是惦记着孩子和吃饭。无需再介绍了,自可“管中窥豹”的。
“高射炮”虽然精明,有时也会“找不着北”。有一年竟然忘了“高处不胜寒”的道理,以为上面的人反正听不到,便给上级一连摆了A、B、C、D好几条,哪料有人一五一十的汇报。上面的人“毛”了,于是趁一次调整机会把“高射炮”“挪”去下属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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