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找人,人家告诉要找的那人叫“鼻涕泡”。这么难听的名字啊,他想笑,忍住了,实在不好意思笑出来。是为了解决两个单位间一些历史遗留问题。他是新调来的,不了解隔墙这单位的情况。
人家告诉:“鼻涕泡”是绰号。哦!难怪,谁的爸爸妈妈会这般糟蹋自己的孩子呢,生个“鼻涕泡”父母的面子也不知道该放哪里。
我儿时一个邻居倒是老流鼻涕,从来不擤掉,爸爸妈妈说了便“嘶”的一声缩回鼻孔里去,有时还“嘶”“嘶”的吹着鼻涕泡,一进一出的玩,爸爸气得骂他“鼻涕泡”。
见面后,那人和名字完全不是***子事。听名字时以为是小个头、畏畏缩缩、窝窝囊囊,说话底气不足,很不中用的样子。猜想孩子时代一定是两只鼻子眼里总冒两个泡泡儿。完全不像。
这人虽然不算高头大马可也够雄壮的了。比现在妞儿们眼目中所谓“一米七以下属残废”者绰绰有余,一眼望过去,至少也有一米七几。那些人也实在太那个,怎么给人起这样一个难堪的绰号。
说起绰号,最多的莫过于水泊梁山好汉们,一百零八好汉有一百零几绰号。有的形象生动,有的亲切,有的贴切,有的是画龙点睛的表现了人物特征,有的或者又能给人难以忘却的印象。
如足智多谋的吴用叫“智多星”确实是聪明能干主意多。林冲叫“豹子头”就因为他的长相豹头环眼。一身黑不溜秋又急躁鲁莽的李逵被叫做“黑旋风”……无论怎样,一个绰号总该有点根据才是。这“鼻涕泡”绰号简直和本人相差十万八千里,哪像“鼻涕泡”,一点影子也没有。
再后来,领他去的人经过了一番“调查研究”,告诉他说:“鼻涕泡”的绰号也不是无风起浪。别看“鼻涕泡”个头相当魁梧,办事还算利索,说话嘎嘣脆,工作上也很有魄力,什么事都会有令人意想不到地方嘛!
原来,一次他家没有关房门有人看见他跪在老婆面前,一边泪泗涕零一边自己刮自己的耳光。那情形确实显得不中用和窝囊相。都说从来没有看见过在老婆面前如此窝囊的男人,这才有了那个悄悄叫出来的绰号。哦,难怪。
这样的怪异行为是为什么呢,那人没说出个所以然。人家的家庭隐私,也许还是为夫妻之间的那点子事不好打听了,人家大小还是个官员呢,再说与要解决的问题也扯不上。
也有人说:官又怎么啦,别看他们白日在台上一本正经,在办公桌后面堂皇又巍巍然,一回到家尤其夜里,再大的官再尊严伟岸的形象,也可能变得你不敢想象的那么回事。看过电影《喜来乐》没有?名噪京城,还得过老佛爷奖赏的黄马褂,皇帝身边的人都很敬重他,可一回家就相当窝囊了,老婆罚他跪搓衣板他也规规矩矩的唯命是听。估摸其他大官也一定差不离。
他是为公事来见这位“鼻涕泡”的,想先摸摸底了解一下此人的习气、秉性、人品,估摸一下问题能不能顺利解决。领他去的人说:“他一向唯老婆命是听,他老婆就在我们单位,利用一下这种关系,今天的事一定会比较顺利。”
一见面他就隐隐觉得了他的分量,那人把手一伸过来,就感觉到是一双能干有力的手,握手后就更对那些起绰号的人感到莫名其妙了。
“鼻涕泡”的胳膊和巴掌十分有力,紧紧的握住他的手不松开,是和演员一样嗓门宏亮、声音朗朗。看来事情不会很顺利,不知道他老婆的关系能不能对自己单位起一些有利作用。
两个单位毗邻,原来是一个单位的房子,甚至连围墙都没有,所以留下了许多后遗症,少不了常有一些扯皮的麻烦事。比如你侵犯了我单位的什么,我妨碍了你单位的什么,水电呀、卫生呀、环境呀、通道呀、屋檐滴水呀。
虽然是小事,如果没处理好,群众便会议论纷纷,传到上面后影响不好,也对两个单位间的关系不利,所以派他来做一次性的彻底解决。人人都会有点本位主义,哪个不想自己的单位占点便宜。
听说这个被称作“鼻涕泡”的,常常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脾气,不愿在小事上费脑筋,搅得睡不安宁、吃不痛快,所以能回避便回避。他常常说:能退让便退让,退一步海阔天空,兄弟单位何必那样斤斤计较呢。也有人说他是黏乎窝囊、没有多少原则性的人。
“鼻涕泡”的单位有人猜想,今天要来联系的是个比较棘手的问题。下面的人还议论纷纷,说他是“妻管严”,老婆“大人”又恰恰在那边的单位,看样子一定会把好处让给人家。
意料之外,这次他恰恰一点也不黏乎、窝囊,完全不是能让便让的老脾气。他先发制人,明明白白表示,家里的事让着老婆,男人不和女人计较,关系着群众利益的问题决不要指望老婆在那边就会让步,哪怕老婆因此闹离婚也顾不得。他理由充分,证据凿凿,有理有节,说得这个新上任的来人哑口无言,倒反而主动开口让步。
下面的人个个表示惊异,有人悄悄的说:真没料到“鼻涕泡”有出息了。有人说,一定是无可奈何硬着头皮顶住,至少夜里又要给老婆下跪哭一场,自己赏给自己几个耳光让老婆消气。喜欢多事的人这天夜里还特别留意听动静。
没事,真的没事。这次没有给老婆留面子,大家以为要被老婆一顿收拾。不料老婆不仅没有怪他还表扬了他。他的声音很小,老婆倒是大着嗓门大大咧咧嚷着:
“谁说了要收拾你。”
“谁说要你让步了。”
“我才不喜欢你窝窝囊囊呢。”
“男人就要有男人的阳刚之气。”
“要是你为我不坚持原则,丢了脸面我才更生气呢。”
“才结婚时候当然要狠一些,你们这些男人个个都是得寸进尺的货,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不厉害点岂不爬在头上飞上天当霸王了?”
“谁要你让我,谁要你为了我没出息的窝囊样。被人家背地里叫你鼻涕泡几难听,宁愿你打我一个巴掌也不愿意你这样窝囊。”
“舍得打你就打,打嘛!”
……再听不见了,静悄悄。“鼻涕泡”有出息了,从此大家心眼里再没把他看成“鼻涕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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