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经理最近为拆迁的事伤透了脑筋，他所在的万德置业新圈了块地皮，是一片老城区，200多住户都陆续搬走了，只剩下临街的一间门脸房在那耗着。说是门脸房，其实就是一家小卖店，店主是一对70多岁的老两口，禹经理把对付钉子户的软硬办法都使了个遍，但老两口就是该死不挪窝！
　　
　　星期天，禹经理去看望父亲老禹。老禹一个人住在西城区的旧房子里。禹经理在东城买了房子后，一直想让父亲搬过来，可老禹就是不肯搬，说社区的工作离不开他。其实，他只是社区的义务调解员，什么报酬也没有。
　　
　　老禹见儿子气色不好，就问儿子是不是遇上难事了，说出来，他兴许能帮上忙。禹经理不屑地说：“爸，你那点理论调解个邻里纠纷还行，对付拆迁难题怕是差远了！”
　　
　　老禹一听不乐意了：“世上没有解不开的难题，只有不会解决问题的人。说吧，到底遇上啥事了？”
　　
　　禹经理见父亲这样执着，只好说：“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下午我带你去见见那个钉子户吧。”
　　
　　下午，禹经理开车载着父亲来到那片老城区。老禹一看，现场一片狼藉，到处是砖瓦碎块，只有临街的一处房子孤零零的立在那儿。门前立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烟酒副食”，想必就是那个钉子户了。
　　
　　禹经理没下车，他对父亲说：“我就不进去了，那老两口一看见我就气得哆嗦，一哆嗦就犯病。”老禹一皱眉：“你怎么对人家了？威胁强拆，还是停水停电？”禹经理说：“水和电早停了，可这招根本不管用，人家店里卖纯净水，也卖蜡烛。”
　　
　　老禹埋怨儿子做事太绝，万一逼出人命来怎么办？他让儿子赶快派人把水电接通，剩下的事他包了。老禹说完，迈步走进了小卖店。
　　
　　店面不是很大，但货物倒是挺全，一些日常用品林林总总摆满了货架。老两口都在，老头姓林，林老头站在前面，老太太坐在后面。见有顾客上门，林老头面带微笑迎上来。老禹说：“给我拿瓶酱油。”
　　
　　林老头冲老禹点点头，回过身看老太太。老太太手里拿着一根竹竿，一指货架上的酱油。老禹这才发现，老太太坐在轮椅上，原来她的腿有残疾。
　　
　　林老头麻利地取下酱油递给老禹。老禹问：“多少钱？”林老头没言语，后面的老太太说：“4块。”
　　
　　老禹掏出5块钱递给林老头，说：“别找了。”林老头依然没做声，从抽屉里拿出一元硬币递过来。老禹摆摆手，表示不要了。林老头木然地看看老禹，又从抽屉里抽出一元纸币递过来。老禹哭笑不得，只好把钱接在手里。
　　
　　这时，轮椅上的老太太说话了：“你别怪他，他耳朵听不见，嘴巴也说不出，但就是认死理儿，该谁的就是谁的。”
　　
　　原来林老头是个聋哑人！老禹惊讶不已，这样一对老人怎么还开商店呀？两人谁单独也卖不了东西，只有合作才能做成生意，有多麻烦啊！老禹的第一感觉就是，两位老人是被生活所迫，不开这个商店，就吃不上饭。这大概也是他们不愿意搬迁的原因，到了新小区，哪里还能开商店呢？
　　
　　老禹把酱油放在柜台上，决定跟老两口算一笔账。老禹看看林老头，面向老太太说：“老嫂子，你们这个店一年能挣多少钱啊？”
　　
　　老太太说，来买东西的都是街坊邻居，他们看的利很低，一年也就挣个万儿八千的。
　　
　　老禹问：“凭你们二老这身子骨，这商店还能开20年吧？”
　　
　　老太太没牙的嘴瘪了瘪，笑道：“你这人真会说话，我们都70多岁的人了，能开个十年八年就不错了。”
　　
　　老禹又说：“照你们所说，你们这个店还能为你们挣十万块钱。现在我有个好注意，不用每天辛苦看店，一次就能挣出20年的钱来，你们看怎么样？”老禹刚才问过儿子了，只要他们肯搬，公司可以多出几十万补偿款。
　　
　　老太太忽然警觉起来：“你不是打酱油的，你、你是他们派来的说客？”
　　
　　老禹笑了笑：“就算是吧，可我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呀？你们多挣了钱，还不用在这里遭罪了，有什么不好吗？”
　　
　　老太太忽然提高嗓门说：“不好！我和老伴的退休金每月加起来有四千多块，还愁花不了呢，我们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老禹愣住了，原来自己搞错了，他们开店并不是因为吃不上饭。这时，老太太冲老伴比划了几下，林老头立即瞪起眼睛，把柜台上的酱油往老禹怀里一推，做出赶人的架势。老禹一看谈不下去了，只得退出来。
　　
　　送父亲回去的路上，禹经理说：“怎么样，这俩老家伙不好对付吧？”老禹不语，眼睛注视着前方，把刚才两位老人的所言所行回想了一遍，忽然一拍大腿说：“我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了！”
　　
　　三天后老禹给儿子打来电话：“老两口同意搬家了，快去找辆车，帮他们把小卖店的东西拉走。”禹经理惊喜不已，立即打电话从公司调来一辆卡车和几名工人。看着小卖店的东西被全部搬上车，禹经理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几个月没有办成的事，父亲仅仅三天就搞定了！
　　
　　拔掉钉子户，拆迁任务宣告完成，万德置业的楼盘顺利开工，禹经理得了一笔不菲的奖金。下了班，禹经理买了几样卤菜直奔父亲家，他想和父亲小酌几口，顺便问问父亲是怎么说服那老两口的。
　　
　　来到父亲住的楼下，禹经理一摸兜发觉烟没了，见不远处有一家小卖店，就走了过去。让禹经理颇感意外的是，店主竟然是那老两口！
　　
　　来买东西的不少，老太太坐在轮椅上，手里拿着一根竹竿，一面回答顾客的问话，一面用竹竿在货架上指指点点。林老头则按照老伴的指点为顾客拿商品、收钱，老两口配合的非常默契。
　　
　　禹经理终于明白，父亲为老两口找了这个开店的地方，他们才答应搬迁的。见到父亲一问，果然，门脸房是老禹给张罗的，是用老两口的拆迁房置换的。可是，禹经理以前也曾许诺为老两口找个开店的地方，可老两口根本不同意呀？
　　
　　老禹看出儿子的疑惑，说：“我不但给老两口找了门脸房，还答应他们小卖店的生意绝对不比原来差，他们才答应搬家的。”
　　
　　禹经理一愣，问父亲怎样做到这些的。老禹笑着说，这事还能难倒他这个社区调解员吗？他特意在全社区挨门挨户关照的，让人们都去买老两口的东西。反正他们又不图赚钱，老禹让老两口在保证商品质量的同时，价格定的比超市还低。既省了脚步，又不多花钱，人们都乐得往这里跑，老两口的生意能错得了吗？
　　
　　“可是，老两口不图赚钱，开店做什么呢？”禹经理百思不解。
　　
　　老禹看看儿子，反问道：“你说，人老了最怕什么？最想什么？”
　　
　　禹经理摇了摇头，这两个问题他还真没想过。
　　
　　老禹喝了口酒，语重心长地说：“人老了最怕的是寂寞，最想的是与人交流！老两口一个聋哑，一个腿有残疾，平时想见个人、想找人说话都困难。但有了这个小店就不一样了，老两口每天不用出门，就能见到很多人；并且通过配合着做生意，不仅与顾客进行了交流，两人自己也做了沟通。这样的生活很好的解决了这两个问题，是花多少钱也买不来的，也是每一个老人都想拥有的！”
　　
　　禹经理深有感触点点头，他忽然明白了，父亲之所以不愿意和他搬到一起住，并对那个没有任何报酬的社区调解员那么看重，也全是因为这两个问题呀！
　　
　　（原载《中外故事》2010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