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子进公司才一年多，就谈了个漂亮的女朋友，是公司的一朵花，公司上下都羡慕他。
　　
　　羡慕归羡慕，转眼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关键的问题浮出水面，那就是结婚得有房子。
　　
　　可一说到房子，顺子的舌头就短了一截，让他为难的是，女朋友已经在外面放了话，没房子不结婚。顺子想想也是，结婚是两个人过日子的开始，总得有个像样的窝呀！可现在在城里买套房，没几十万是拿不下来的，像他这样一个刚参加工作不久的乡下娃，上哪去弄这笔钱呢？
　　
　　正犯愁时，女朋友的一句话提醒了他：“没钱，找你妈呀！”
　　
　　“找我妈？”顺子眼前豁然一亮。
　　
　　“是啊！你不是说，咱家有钱吗？”
　　
　　顺子嗫嚅着：“那……那是我妈对我们说的。”
　　
　　女朋友笑了：“这就对了，证明你妈是有钱。”
　　
　　“好像也是别人欠我们家的。”
　　
　　“欠？谁欠找谁要哇！现在欠钱的是老大，借钱的是孙子。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看，房子现在跌价这么便宜，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
　　
　　是啊，顺子想想也是这么个理。
　　
　　妈到底有没有钱，有多少钱，顺子一概不知。可想起那年妈送他来城里上学，请老师在大酒家吃的那顿饭，可让他长了脸，而且妈还对他说：“你在城里，该花钱的地方就花，别让人家看不起咱，咱家有钱！”就是妈的这番话，像是一个顶梁柱，一直支撑着他到今天。可是，那顿饭吃完送走老师后，顺子见妈把桌子上的剩菜剩饭全都打了包。“妈，你这是……”顺子问。“打包带回去，城里不是时兴吗？你别忘了，妈在家是个养猪的。”
　　
　　每当想起这个，顺子心里说不出是种什么味。
　　
　　这天，顺子来到了妹妹英子的学校。
　　
　　英子见顺子来了，特高兴，又听他说谈了女朋友快要结婚了，那更是笑得灿烂：“哥，咱爸妈早就盼着你早日结婚呢！”
　　
　　“我知道，可现在结婚……没有房子……”
　　
　　“房子？”英子说：“找咱妈去呀！”
　　
　　“一下要拿出这么多钱来，咱妈有吗？”
　　
　　英子肯定地说：“有！”
　　
　　“那……”顺子突然想到了什么，沉默着没有吱声。实际上，英子说的妈是顺子的后妈，顺子的母亲生下他后就病逝了，后来父亲娶了她，就生下了英子。
　　
　　“哥……”
　　
　　顺子望着英子笑了笑。
　　
　　英子说：“哥，你忘啦，咱妈有钱，有人欠咱妈的钱。”
　　
　　顺子问：“你这是听谁说的？”
　　
　　“咱妈呀！你还记得你拿到大学通知书的时候，看到妈藏着的那欠条吗？”
　　
　　说到拿到大学通知书的那一刻，顺子怎能忘记，那时他差一点就因为钱的事上不了大学，虽然母亲说借钱也要供他上大学，可顺子怎忍心看着母亲这般劳累，况且还有一个英子。当他决定不上学出去打工时，英子突然来到了他身边悄悄地对他说：“哥，咱妈有钱。”顺子听了傻愣愣地望着她。“真的，咱妈有钱。”说着，英子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纸条，说：“你看，是别人欠咱们家的。”顺子接过一看，没错，是张欠条，便问：“你这是从哪里拿来的？”“是我找东西在妈的箱子底发现的，当时妈就要给我抢，我问妈这是什么，妈说这是别人欠咱家钱的欠条。”顺子还是有点不大相信，这时他妈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笑着对顺子说：“咱家好不容易出了个你这样的大学生，干吗不上？一定要去，咱家有钱！”
　　
　　就因为是有了那张欠条，顺子这才安安稳稳地无牵无挂地上了大学。
　　
　　想到这，顺子又问：“你是说……真的有人欠咱们家的线？”
　　
　　“那还有假吗！我当时还看到一个小本子，记了好多东西。”
　　
　　“什么东西？”
　　
　　“妈没让我看，说是别人欠咱钱的明细帐。”
　　
　　顺子想了想说：“英子，现在想起来我们当时真有些幼稚，你想想，像咱家这个样子，有谁能欠咱们家的钱呢？”
　　
　　英子说：“不，我妈说了，咱爸整日在外面挣钱……”
　　
　　顺子问：“那你知道别人欠的有多少吗？”
　　
　　“好像有十万”
　　
　　“十万？”顺子一惊：“妈为什么不要那人还？”
　　
　　“妈说了，欠咱们钱的人家，现在很困难，妈说，就让他慢慢地还吧！”
　　
　　顺子又一想：“就算还了，那也早该用掉了吧？你看我上大学这么几年，还有你也一直在读书，一年得花多少钱？”
　　
　　“没有，妈说，那钱那人还没还，现在连本带利，你猜，那人欠咱们家多少？”
　　
　　顺子摇了摇头。
　　
　　“别人欠咱15万。”
　　
　　“15万？那咱们读书的钱是哪来的呢？”
　　
　　“肯定是咱老爸赚来的，还有，咱妈在家里养那么多猪……”
　　
　　“那有钱，咱妈上次来城里，连喝瓶矿泉水都舍不得，这是为什么？”
　　
　　“乡下出来的人不都是这样，把钱看得比命还重。”
　　
　　“那咱们就回去找那人要钱去，不能老欠着，妈抹不开面子，咱们去！”
　　
　　“我也是这样想的，走，去找咱妈去，问她到底是谁欠的，找他要去，哪怕要到5万，你买房也可以付个首期呀！”
　　
　　顺子想想也是，要不靠自己，还不知要挣到猴年马月，可他转念一想，小声地对英子说：“那人欠的钱，我估计妈可能是留给你的……”
　　
　　“你瞎说！”英子白了他一眼，自然知道顺子说的是什么意思。又说：“其实，妈喜欢你超过了喜欢我，她每次来城里，都是先去你那儿，我还有些嫉妒呢！”
　　
　　“那咱们去把钱要回来，让咱妈咱爸也多花点，享享福。”
　　
　　“行！”
　　
　　兄妹俩就这样一道回了家。
　　
　　一到家门口，铁将军把门，隔壁邻居一问，才知道妈是买猪饲料去了。
　　
　　一听妈不在，顺子来劲了，说：“快，趁妈不在，咱把箱子打开看看，到底是谁欠咱们家的钱。”
　　
　　英子在妈老放钥匙的墙洞里找到了钥匙，进了屋，打开了箱子，可箱子底翻了个遍，也找不到那张欠条了。“难道那人已经把钱给还了？”英子觉得奇怪，正纳闷着，突然，她拿着妈的衣服的手好像碰到了什么硬的东西，她赶紧掏出一看，正是那个小本，英子喜出望外：“哥，在这……”
　　
　　顺子拿过一看，里面除了那一张欠条外，确实还厚厚地密密麻麻地记了很多明细帐。看着看着，顺子皱起了眉头，他先是仔细地看了看那张欠条和那些明细帐的笔迹，对英子说：“你看，这好像是一个人的笔迹。”
　　
　　“啊？”英子大吃一惊：“这是为什么？难道这欠条是妈自己写的？”
　　
　　“肯定。”顺子又指着那小本子说：“你再看看妈记的这些东西，全是老黄历，陈年旧帐。你看，我上小学一年级报名费100元，过年买的新衣服80元……”
　　
　　“这里…还有我的，过年压岁钱100，上学报名……”
　　
　　顺子看着看着，拿本子的手有些颤抖了，脸色也开始变了，他对英子说：“走，咱赶快找妈去！”
　　
　　兄妹俩来到妈老买猪饲料的那个店，店老板说他妈早就不在他这儿买饲料了，去了临秋。“去了临秋？临秋比这儿远，妈怎么会舍近求远呢？”
　　
　　兄妹俩又赶到了临秋，老远就看到了妈用的那辆板车停在一饲料店门口。顺子悄悄地走近店铺，在窗口就听见他妈在说：“老板，就再高两分价，怎么样？”
　　
　　顺子一听奇怪了，妈买东西舍近求远不说，哪有主动给他涨价的？
　　
　　只听见店老板在说：“你呀！欠的也太多啦！到时候这帐你还得清吗？”
　　
　　顺子听了一愣，只听见妈在说：“白纸黑字写着，还少得了你的？你放心吧，有人欠我的钱！”
　　
　　“有人欠你的钱？这谁知道是真的假的？”
　　
　　“真的，下次我把欠条带来给你看。”
　　
　　店老板眼骨碌一转：“欠条我也会写。”
　　
　　他妈问：“那你要怎样才能相信我？”
　　
　　“你把欠你钱的人叫来，当我面说一句他欠你的钱，那我就放心了！”
　　
　　“我说你这店老板怎么这么死心眼……”他妈有些无奈了，陪着笑说：“卖给我吧，我们做这么多年的生意，谁还不欠点钱……”
　　
　　“就你这样子，有谁能欠你的钱？”店老板斜了他妈一眼。
　　
　　突然，一句话锵锵有力的话掷地有声：“有，我就欠她的钱！”
　　
　　“你……”这时，顺子突然出现在店老板面前，让店老板一阵惊讶：“你欠他多少钱？”
　　
　　“15万。”
　　
　　“15万？”店老板更惊了。
　　
　　“是。”顺子诚恳地说：“从今以后，她欠你的钱，全部由我来还。”
　　
　　他妈一回头，见是他们兄妹俩，惊道：“顺子，你们怎么来了？”
　　
　　顺子说：“妈，我就是来替你还钱的……”
　　
　　店老板一听，喜上眉梢……
　　
　　回家的路上，妈隐约从英子的口中知道了什么，抱歉地对顺子说：“顺子，穷日子要用手掐着过，妈从小就有一个坏习惯，每次用了多少钱爱记个帐……”
　　
　　顺子笑着说：“妈，你别解释了，那习惯好，帐也记得好，我们这些年轻人，就是没有记这笔帐的习惯啊！”
　　
　　说着，顺子拉着装满饲料的板车，大步地朝前走去……
　　
　　发《上海故事》2010年第五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