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蓉大学毕业后凭借自己的实力在一所私立学校找到了工作,数学教师兼五年级一班的班主任。第一次站在讲台上面对着教室里30多个学生,她紧张地出了一身汗,看着这群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孩子,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处理好和他们的关系。但听说在她之前,这个班的班主任备受学生的喜爱,并且也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因为预产期将至,才依依不舍地含泪离开了这群孩子。第一节课,师生之间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互相交流了一些在生活上的共同爱好,她时不时地看着挂在教室后面的表,期盼着下课铃声的响起。 第一天当班主任的那个晚上,年级主任张主任来到她的寝室对她做心理辅导,这是一个50多岁的女人,穿着端庄严肃,但眉宇间总是透漏着一丝和蔼,使得冯蓉提了一天的心,总算可以放下了。 张主任坐在床沿上看着冯蓉的寝室,问她还习不习惯。冯蓉无力地点了点头,不敢去看主任的眼睛,怕主任看出她心里的胆怯和不安。尽管这样,主任看出了冯蓉的不自信,像一个慈祥的母亲那样,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腿上,。 “五年一班比较特殊,他们把上一个班主任气得半死,不过小高还是挺过来了,她是个聪明的女人,懂得如何和孩子们沟通,我希望你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方法。” 冯蓉坚定地看着主任点点头,表示能胜任这份工作。主任又接着说,“怎么说,我在这个学校呆了20多年了,这一届学生是我认为最成气候的一届学生,我多希望他们能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可是学校没给我这个机会。他们聪明、调皮、灵动、勇敢,我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去形容他们,真的,我很羡慕你。” 那天晚上,冯蓉寝室的灯一直亮到深夜,从主任那里她得知了这个班的过去。一班在这个年级中起初一直都是最差的一个班,甚至没有人愿意接管这个班,他们团结一致对外,做着自己认为对的事,无论在外人看来是正确或是错误的事,只要是他们内部决定好了的事,学校也拿他们没办法,对于这样一个大家庭,势必只会有两个结局,要么全班都成为学校历史上最差的学生,要么成为最优秀的一届。很明显,在上一个班主任小高的带领下,他们将会在校史上留下辉煌灿烂的一笔。可现在,事情发生了小变化,这个尚未完成的任务落在了冯蓉的身上。 她深知任务艰巨,但听了主任讲述的关于一班过去的事情后,之前的恐惧都烟消云散,她对这个班级充满信心和期待。 二 五年一班的学生在得知他们最爱的高老师走时,全班人都哭了,他们都在高老师的最后一节课上向老师保证,他们会好好学习,做优秀的学生,甚至有人保证下次考试数学成绩100分。第二天高老师走了,也带走了全班同学在她面前许下的诺言。 老师走后,五年一班乱了套,像是一群在监狱中劳教了很多年但仍不知悔改的人,挣脱了束缚,渴望着邪恶。一年下来,他们回到了原来的样子。冯蓉看着每周的班级评分栏,看着那个永远垫底的分数,她也不知如何是好。奖金没有了,工资甚至被倒扣。看着这群顽固不化的学生,摆在她面前的选择只有两个,辞职或者继续被扣工资。最终她选择留下来,尽管她对这班孩子并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但出于作为一名教师应有的责任,在即将来临的小升初考试面前,再换老师对学生的教学会产生负面影响。 她劝服自己留了下来,不去在乎分数,不去在乎工资。她告诉自己,再忍一年,等他们毕业走后,就可以摆脱他们了。从那一刻开始,她已经不对这个班级抱有任何幻想,奖金更是遥不可及。每天只是机械的上课,下课,讲完了大纲里要求的东西就让学生自己做练习册。上课有人说话她不管,有人在上课期间上厕所她也不管,她不再关注学生的成绩,更不再和学生谈心。 这看似平常缓和的局面脆弱地像一面平静的湖水,直到有一颗石头砸向湖心,平静被打破,泛起层层涟漪。 一天晚上,冯蓉布置了练习册上的作业后,无所事事的坐在讲台上看着学生自习。实在无聊,她就开始打扫讲台上的卫生,这可能是这间教室里唯一和她有感情的事物了。就在收拾粉笔盒的时候,她一眼瞟到了粉笔盒内侧模模糊糊用黑色中性笔写的七个字:我不爱上数学课。不知道为什么,这七个字像一个导火索,点燃了长期以来积压在内心的愤怒和委屈,她一挥手把粉笔盒打到了地上。埋头自习的学生都被突然得响声吓得抬起了头,迷茫的看着讲桌上正在吧嗒吧嗒掉眼泪的老师,又环顾四周,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最后几排的学生在小声议论着,有的甚至还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 冯蓉抽泣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这么做是在向这帮学生低头,强烈的自尊心让她停止了哭泣,她狠狠地盯着最后一排发出笑声的男生,眼神凶狠且坚定,盯了很久,像是要吃了他似的,男生知道自己犯了错,惭愧地低下头,避开了她可怕的目光。这时,教室里充满着一种不祥的安静,就像黎明前的黑暗,总是将人困在其中又让人不知所措。 几分钟后,冯蓉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她站起来,头仰得老高,俯视着讲台下坐着的30多个学生,似乎这样的姿势可以为她刚才的无端流泪挽回一点儿面子。 “你们都停下笔”她顿了顿,等待着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我知道你们不喜欢我,但是作为你们的数学老师,我应该尽到我的责任,教好你们数学,但是你们用这样的方式来告诉我你们不喜欢我的数学,就太过分了”说着,她从地上捡起了那个证据,向学生们展示着。“我今天告诉你们,没有人强迫你们,不想上我的课,可以滚出去!”她又把证据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学生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怒气震惊了,没有人敢说话,场面瞬间尴尬了,冯蓉要说的话也说完了,教室里又一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不一会儿,她又有了新的想法,她说:“这是谁写的,自己承认了,我就不追究了。” 教室里没人说话。 “你们才多大就学会说谎了你们,老师没有教过你们要做诚实的孩子?你们爹妈也没有教过你们?”她一边说,一边在教室里来回踱步,“真是一群没有教养的孩子,父母花那么多钱把你们送到这儿就是让你和老师作对来了?就是让你们来这儿撒谎,让你们骗老师,气老师来了是不是?”她气愤地坐回了讲台上。 看着台下坐着一句话不说的孩子们,她又一次拿他们没办法了,但却不甘心就这么不了了之,她再一次努力,得意地看着学生们说:“你们以为没人承认就没事儿了?我教了你们一年了,你们谁写的字是什么模样我能不知道?我再给那个人最后一次机会,别让我查,查出来事情就不是道个歉、写个检查这么简单了。”冯蓉以为这样可以吓唬住他们,可结果依然是沉默,没有人开口。 她又说:“行了,我知道了,你要是不敢承认,那我们这样吧!每个人把答案写在纸条上给我,如果是你,你就写‘是’然后把你的名字写上,不是你,你就写‘不是’,或者你知道是谁写的,就把谁的名字写上。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真的要我毫不留情面的在大家面前说出你的名字,那我也没办法再帮你了。”为了让大家安心,她找来一个崭新的演算本,撕成37张整齐划一的小纸条,分给每人一张。 5分钟后,她一一收回了纸条,以为终将水落石出,便对学生说:“你们继续自习。”然后她就坐在讲台上,开始翻看收回来的纸条,这过程中还时不时地抬起头,神秘地看着某个学生。直到最后一张纸条被揭晓,她激动地拍响桌子,立身而起,难得的安静又一次被打破。学生们惊慌失措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几乎疯狂的老师,他们知道,这37张纸条里没有她要的答案。 冯蓉疯了一般地撕碎了所有的纸条,纸屑被撒了一地。但冷静了几秒过后,她又重新振作起来,“你们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话音刚落,下课铃声响起,学生们都松了一口气,大家都听着这美妙的铃声,谁也不忍心破坏掉它。但就在铃声刚刚停止的瞬间,她接着说着刚才没有说完的话:“今天问题解决不了谁都别想下课!” 说完,她又拿了一个新的演算本,又一次撕成37张纸条。大家从来没有见过冯蓉发如此大的火,大多数人在害怕的同时更希望能见识见识她有多大的能耐。平日里不是很听话的几个学生,没有一个敢离开座位迈出教室的门,即使那几个字真的不是他们写的。 冯蓉把新撕的纸条分给每一个人,让他们在纸条上写下“我不爱上数学课”七个字,并要求每个人写下自己的名字。她一边等着学生写,一边向他们下着最后的通牒。她说:“我不着急,你们要是没有人承认,咱们就天天这么耗着,以后的数学课就都不用上,正好合了你们的意。我们一个班的人都陪着那一个人耗着,耗到你们期末考试,我看你们能考几分!”说完,她怨恨地看着每一个人。 第二次纸条被收了回来,她一个一个地仔细排查着,一边对照着粉笔盒上的字迹。楼道里,其他放学的学生追逐着,吵闹着,向宿舍的方向走去,只有六年一班教室的灯还亮着。教室里的学生们也快按捺不住,开始交头接耳,抱怨老师把自己留到这么晚,而自己是清白的。 最终,冯蓉在这37张字条里,选出了4张字迹相仿的纸条,让其他人离开了。被留下的4人都带着疑惑的眼神看着她,传达着你抓错人了的讯息。其他人走后,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下5个人,冯蓉看着面前站成一排的四个人,想要从他们的眼神中有所斩获,可这4人的眼神却一个比一个无辜。事已至此,她只能硬着头皮从这四个人当中选出那个幸运儿了,她不断地安慰自己,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这在她看来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4个人当中只有一个人的数学成绩是班里倒数的,其他3人的成绩都属于中上等,这样想来,这笔账就算在了那个数学成绩不好的孩子头上。 她叫贾可欣,平时不太多说话,在班上朋友也很少。大大的眼睛并没有为她增添几分甜美,反而让人觉得十分恐怖,她的眼睛虽大,但眼白却占据了眼球过多的面积,眼大无神。眼球向外突着,从侧面看几乎要掉出来了。她学习很努力,却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班级名次总是在成绩单的最后几行飘忽不定。冯蓉让其他3个人回了宿舍,带着可欣回了自己的宿舍。 三 昏暗的走廊里,冯蓉得意地走在前头,可欣跟在后面,低垂着头。学生们拿着脸盆在廊道里嬉戏打闹,每一个路过可欣的人都会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像是在审视着一个罪人,又像是在鄙夷地看着一个怪物,几十双犀利的目光几次搞得可欣连路都不会走了。没有人注意到她几乎是一顺的步伐走进了老师的宿舍,也没有人会注意到她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和被汗水浸湿的手心。 走进宿舍后,冯蓉把门关了起来。“站那儿”,她指着床前的一片位置,毫不客气地对可欣说。之后冯蓉脱掉外套,脱掉鞋子,洗脸,刷牙,洗脚,玩手机。这过程中,她接了男朋友的电话,有说有笑的。一切结束后,她坐在床边,坐在当初张主任坐过的地方,开始质问可欣:“是不是你写的?” 可欣还没有说话就被这恐怖的氛围吓得流下了眼泪,一边摇头,一边委屈地说:“不是我。” 冯蓉没有被她的眼泪所打动,提高了分贝,几乎是用威胁的语气说:“你再说不是你?” “老师,真的不是我。”她用乞求的口气说着,期望老师能放过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