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五年级以前,我都住在姥姥家。 长子县一个小村落,人员最密集的南窑上区域。凤凰岭是座土岭秃岭,除了稀疏的草,几乎没有什么树木。 村落叫酒村,名字的由来,没有细究过。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时候,祖宗十八代,都这样叫了,习惯成了自然。冬夏雪深雨大的季节,偌大的水就顺着南窑上七拐八扭的街道往下边流,形成一个大大的S形。 住在南窑上以外的村落区域(其实可以用以下来形容),是很困苦的。因为别的区域,落差要比南窑上低50-100米不等。这样的落差,鉴于村水利工程的“零存在”,南窑上外的人家,就开始遭遇洪水,苦不堪言。 所以,自古以来,南窑上就是风水宝地,阳光足,没有水淹的风险。 姥姥的家族,就住在南窑上。 我的小伙伴小朋友们,也都住在南窑上。而住在南窑上以外区域的人,被我们天然地隔绝在了伙伴之外。 在村落千年的历史过程中,因贫富的不同,自然造成了两个阶层,我认为,第一个阶层就是南窑上的人们;另外一个阶层,就是其他区域的人们。当然,第一个阶层的人们,相对富裕。 而酒村历史上,唯一的一个大地主的大院落,四进四出,就是因山势而修建在南窑上,千年来,从来没有洪水之患。解放后,被分给了十几户穷人家居住。这个大院落现在还在,建筑很完整。而南窑上以外的区域人们,每年都有两次水深火热之患。 我是寄居在姥姥家,而非南窑上人,更非酒村人。所以,能够以一种超然的心态来观察。在姥姥和大人们眼里,这叫小大人,叫早熟。 我是无所谓的,早熟就早熟吧,在外观上,起码,我还是一个小孩子。 大抵是在小学二三年级的时候,一个夏日午后两三点钟的时光。 我揉着惺忪的眼,往南窑上区域的最高处走去,那里,有着南窑上一口深水井,供南窑上一百多户人家食水所用。自然,南窑上区域外的四百多户人家,是没有资格来这里打水吃的。而实际上,这些人家,来这里担水吃,也确实太远了。 那儿早就围了一群跟我年龄相若的孩子,甚至孩子王阿亮也围在了外边。我紧走几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走近了,其实事实就摆在眼前了。 原来是阿路。阿路手里拿着一个纸包,他正小心从这个纸包里,拿出一块块小的东西,递给他周围的孩子们。每人一小块,当然,阿亮得到了两块。 这些孩子们,拿到这一小块后,就迅速地放在嘴里,咀嚼,然后脸上露出满意幸福的表情。 再走近些,阿路招呼我了,“董啸,快过来。给你留着一块呢。” 我走到阿路身边的时候,看清了他用一个田字格作业纸包着的小块,原来全是炒熟的猪肉块。 近一步,我知道了。阿路家中午吃的是肉包子,他特意把包子里的肉,都挑了出来,然后包在小纸包里,有几十块之多。 于是,有了刚才的分享。 阿路的家庭,不能算好的,但要比其他小伙伴们,略好。 阿路要给我那最后的一小块肉,我笑了笑,“阿路,你自己吃了吧。你知道的,别人吃过半口的,我真的吃不下。一个坏习惯。” 阿路也笑了笑,自己吞下了最后一块肉。 在后来的瞎聊中,我发现,除了阿路和另外一个小伙伴阿强每月能吃到一次肉外,其他小伙伴,竟然半年才能吃一次肉。 我是寄居在姥姥家的,姥姥家经济状况,其实一般。所以大家根本不考虑我,自动将我归到半年吃一次肉的行列里。 其实,大家都错了。我们家,每周至少吃一次肉,有时候,一周两到三次。 显然,跟小伙伴们的情况相比,我们家,已经是“绝对”的富裕了(在吃肉这件事情上)。只是,父母和姥姥,都是过于低调的人。 财不外露,总是让人放心的。 阿路吃的肉包子,我几乎每个月都能吃到一回。阿路分给小伙伴们的小肉块,我每周都能吃到十几甚至几十块。 他真挚而实诚的小手递过来的一小块肉,在他,是珍贵异常的,在我,却是稀松平常。 我不便说明,只好以“洁癖”为由拒绝了。 现时,脑海中常常回忆起这件事情来,不由得感叹非常:原来,那时,我有辣么多贫穷且真挚的小朋友。这些小朋友,是我一辈子的财富。 (作者:董江波,网络作家、半壁江中文网创始人、天涯社区著名版主、专栏作家,已出版长篇小说《孤男寡女》《守候是我能给你最好的爱》,诗集《春花秋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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