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幼升小时,普遍家贫。绝大多数同学,除了基本的铅笔、橡皮、小刀、本、书外,就一无所有。 哦,对了,还有一个各家母亲手工缝制的书包。书包布质的好与坏,颜色的鲜艳与否、多寡程度,以及是否是整块的布,都直接象征和体现了一个家庭的富裕或贫穷。 有一天,同学小海带来了一个自动削铅笔刀,把未削或秃了的铅笔往自动削铅笔刀的小洞里一伸,转动一小会儿,铅笔的木屑从另一端自动掉出来,削好的铅笔又好看又耐用,而且根本不担心笔芯会折断的问题。 相比小刀,那绝对是又快又好了,效率直接提高十倍不止。用现在的话说,那根本就是差了好几个次元的等级式存在。 于是乎,小海一度成为了热捧,课余,不断地有人向他借削铅笔刀。当然,他只借给跟他关系好,或者是他看顺眼的人。 我是不屑去借的,不就削个铅笔吗?反正课余也屁事没有,拿小刀慢慢削呗。虽然咱削出来的铅笔,达不到人自动削铅笔刀工艺级的水准,但自也有一种粗旷的美存在着。 班里这种情况的改变,一是因为班内逐渐有同学买了更多的自动削铅笔刀,而且达到了四分之一。虽然小学二年级人数比较多,一个班60多号人,但四分之一,就是15个以上的自动削铅笔刀了。 我自然不属于这比较富裕的15个同学家庭,但这15个同学,也有跟我要好的。于是,我也放弃了那粗旷的美,改用自动削铅笔刀。 而主要的原因,是第二,来自小宇同学。小宇是另外一个男生,要远比小海清秀,跟我关系也要好。他买了一盒蜡笔,12色的。 我特别喜欢其中的5色,透着翠的绿、清彻的蓝、鲜艳的红、热烈的橙,还有明亮的黄。尤其是那透着翠的绿。我看到后,就再也挪不开眼睛。 几乎超过一半同学,都来围观这盒奇特的蜡笔,尤其是小宇用它们,画了一幅极其简单的花朵之后。他画的非常拙劣,但蜡笔五颜六色的功效,达到了“起死回生”的效果。 另外一半比较矜持的同学,也在远处张望着。 我乘乱,把那透着翠的绿蜡笔,拿到了手里,放到了衣服口袋里,然后再通过破了一条缝的口袋,放到了外衣夹层的深处。 安心。 上午最后一趟课的铃声,驱散了小宇及周边的所有同学。 然后,小宇就发现那只绿蜡笔不见了。他先是望了我一眼,然后又前、后、左、右、中望了同学们各一眼。最后,又望了老师一眼。 但毫无疑问,肯定没人回应他。 下课铃响,“老师好!”老师撤退,小宇一个箭步,跑到了教室门口。 那会儿的教室,只有前门,没有后门。出入口就一个。 小宇的记性不错,把当时围在他身边的12个同学,一一认了出来。当然,其中有我,不然,我手再长,也拿不到那只绿蜡笔。 废话不说,就是搜身搜书包、文具盒和课桌椅。 当然,小宇找不到,那只透着翠的绿蜡笔,在我的衣服夹层深处。 那时候,搜身的时候,绝对没有现在机场的“全身按摩式”检查,那时,人还比较单纯。 小宇很失望,也很疑惑。但中午饭点到了,大家一哄而散。 小宇没有拿走蜡笔,那只12色蜡笔,被他放在了自己的课桌上。当然,只有11色了,缺了那只透着翠的绿蜡笔。 说实话,小宇那堂课没有上好,我也没有上好。 虽然我明知道,小宇根本不可能找出来,就算把我扒光了衣服,也不可能找到那只蜡笔。 但我就是内心紧张和恐慌,想象着被小宇抓出来后自己的狼狈样,以及被全校同学耻笑为小偷的情形。 想到这种情形,想死的心都有了。 那天中午吃过饭,我没有午休。我返回了学校,进了教学,到了小宇的课桌旁。 我从衣服夹层里,把那只透着翠的蜡笔,拿出来,放在了小宇课桌肚子下边的地上,进教学进课桌,肯定是能看到这个位置的。更何况,那蜡笔,那样翠那样绿,午后的阳光,刚好照进来,它透亮的仿佛多了一层绿光。 安心。 那天的午睡,我睡的很好。 下午上课,我故意晚到了一会儿。 一进教室,小宇就很兴奋地告诉我,“啸,我错怪大家了。原来那只绿蜡笔在混乱中,掉到了地下,课桌下边。哈哈!” 大家都笑了起来,我也笑了。 可只有我知道,我这笑里,有苦涩和尴尬。 这个经历,让我懂得了,不是自己的东西,坚决不能碰不能拿。后来,我知道了一句话,能表达这个意思,那句话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再长大一点儿,我知道了,那种内心紧张和恐怖,叫良心。 我有内心紧张和恐怖,说明我还是有良心的。一个人,最难过的关口,就是自己的良心。 (作者:董江波,网络作家、半壁江中文网创始人、天涯社区著名版主、专栏作家,已出版长篇小说《孤男寡女》《守候是我能给你最好的爱》,诗集《春花秋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