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五七大军”下放当了“新农民”以后,我这户新农家,也养了两只鸡,不满四岁的儿子成了小农民有了新伙伴非常高兴,他很喜欢这两只鸡。是老乡送上门儿子挑中的。
都是母鸡。一只微胖、矮墩墩、屁股大大的。小邻居告诉儿子,矮墩墩、屁股大大的鸡婆特会下蛋。儿子还喜欢它们好看又好玩。
其中一只样子像公鸡,头顶有大大的鸡冠,气宇轩昂、嗓门高亢,下蛋后的“咯哒、咯哒”声能传得远远的。还如同发表演说、传达文件、下达指示,声声高调、句句一板一眼。又如同新闻发布或者评功摆好会,得意洋洋的吹嘘自己的丰功伟绩,或者如同那“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屁股一撅一个蛋,营养很高又喷香;
每天给娃吃一个,个头长得高又壮。
开发智力补心眼,长大准是好儿郎;
聪明伶俐身体棒,当了秀才又当官。
另一只如同窈窕淑女,小巧玲珑、娉婷玉立,长长的腿、屁股翘翘的,尾羽长长、弯弯、油光锃亮,尾羽随着屁颠屁颠而摇摇晃晃,像风骚女郎般爱搔首弄姿、左顾右盼,姿态妖娆、玉腿利索、一步一颠簸,咯咯嚷叫如同歌声不断:
窈窕淑女步轻扬,左顾右盼赛群芳;
年少不知愁滋味,咕咕咯咯歌喉展。
它们一只是银杏色、一只是鹅黄色。儿子非常喜欢,是他的朋友又是他的活玩具。因为风度风度翩翩和打扮出众,儿子称屁股大大的“大皇后”,小巧玲珑的“小皇后”。
同下放的同事给他讲过古代故事,知道那里有皇帝、皇后,知道他们一个个都穿黄袍,轩昂屹立。“大皇后”和“小皇后”毛色鲜亮,就如同是着了银杏色鹅黄色龙袍。
雨天儿子不能出去就在家里玩,把二皇后当成他的活玩具,挥动“指挥棒”发号施令:“趴下”“起来”,“起来”“趴下”“齐步走”。
两只母鸡非常听话,一听“趴下”便往下蹲,翅膀放松,等着儿子揪它的翅膀。如果儿子伸手在它们的背上抚摸就更往下蹲,发出轻轻的咯咯声。如果它们一时脑子转不了弯,儿子便伸手往左边右边拨弄,玩得高兴便抓一把谷子奖励,高兴得它们更是咯咯不停的围着转。
它们在外寻吃的或玩耍,听见一声嚷嚷:“咕咕、咕咕!”便撒腿飞快的扑腾回家,乐呵呵的围在他身边等待奖赏。
儿子“规定”两只鸡一定要由他喂,爸爸妈妈不许动,蛋要由他取,鸡笼门要由他开、由他关,没有许可爸爸妈妈取了也要放回去。
捡蛋是他最快乐的事。有时一听见它们发出“咕哒咕哒”的下了蛋报告声,正在外面玩也一定急忙赶回家,常常没有等鸡出窝就迫不及待伸手,得了蛋便高兴得不得了。
有时候它们会耍弄儿子,根本没下蛋却死劲的嚷嚷:“下蛋了、下蛋了!”儿子如果什么也没捡着,白奖励了一把谷子,便会骂它们。
儿子有时因为太迫不及待,鸡还蹲在窝里,还没下蛋,蛋没捡着倒是摸得一手鸡粑粑,气得几天不和它们玩,连鸡笼门也不去关。
后来增养了公鸡和小鸡,儿子发现公鸡总靠鸡房的门,母鸡在中间,小鸡崽崽则躲在最里面,便说:“鸡和人一样,爸爸睡在最外面,妈妈睡在最中间,乖崽崽睡在最里面。”
爸爸没事时爱看看那些牲畜,看看猪牛鸡鸭,冬天在屋外晒太阳便常常以看看猪往前拱、鸡往后刨为乐。
鸡们特爱在泥地上和树兜旁刨坑,两只爪子轮流的在地下往后刨,常刨得一大堆土,一会儿是左爪刨,一会儿是右爪刨,“飒飒飒”刨几下,累了便停下啄几下,再刨几下,便又停下来啄几下,像是寻觅小虫。有时是领着小鸡,刨开以后便咕咕咕的嚷嚷,呼小鸡过来啄小虫,如果是邻家的小鸡便啄它们,驱赶它们走开:“是给我的小崽崽们吃的!”
区别最大的是“大皇后”与“小皇后”风格迥异的刨土特有方式。
“小皇后”如同爱漂亮的女子,始终保持着“徐娘半老、窈窕淑女”的身材与姿态,身上干干净净,步履娉婷、风度妖娆,喜欢不停的来来去去,这里扒拉两下,那里再扒拉两下,啄几下以后就另外换个地方。
一年以后,“大皇后”可能因为下的蛋多了,当妈妈的次数多了,又贪吃,便渐渐变得肥肥胖胖、老态龙钟,迈起步子摇摇晃晃。它不乐意站着便躺下来刨土,一会儿是侧向左边躺下,伸出右爪“飒飒飒”的刨,一会儿又侧向右边躺下,伸出左爪“飒飒飒”的刨,看起来老态龙钟、肥肥胖胖,可那爪子还是挺灵活的。
有人说,懒人自有懒人的办法,懒鸡也自有懒鸡的办法偷懒呵,这“大皇后”躺在地下居然也能刨土觅食。
“大皇后”“小皇后”成为抱鸡婆的日子就讨人嫌了。尤其是“大皇后”,成天围着鸡窝在屋子里咯咯转,不停的来来回回,像是疯子一般。鸡毛蓬了起来,不好看了,咯咯咯咯不停不知道是嚷嚷一些什么,有时又赖在窝里不肯出来,既不下蛋也不吃、不喝、不玩。
小邻居告诉儿子说是想抱小崽崽当妈妈。可是鸡蛋没了,所以发疯般的游游逛逛、寻寻觅觅,是寻找它下的鸡蛋,儿子便去放蛋的瓦罐里取一个放在窝里让它孵,可是它又不耐心,不肯好好孵。“大皇后”变成抱鸡婆后脾气还特别燥,惹了它便用尖嘴巴啄人。
“小皇后”可能因为下的蛋少,很少当抱鸡婆,但也不怎么下蛋,就爱散散慢慢、东游西逛,到处散散步、唱唱歌,还爱去邻居家找邻居家的公鸡寻欢作乐
儿子讨厌抱鸡婆不仅不下蛋,还成天的“咕咕咕咕”不停烦人,一次“大皇后”很长时间还迷恋抱鸡崽崽,听小邻居的主意把它往水里摁,不许“大皇后”再咕咕咕,强迫它醒过来。
听说还有人在鸡的鼻子上插一根稻草催它醒来,不知道抱鸡婆会不会抗议,更加咕咕咕不停,不晓得是不是这样的词:
因为歇息未下蛋,一根稻草鼻眼穿;
主子心肠实在狠,不记下过许多蛋。
老了下蛋自然少,过去曾经多苦劳;
百般折腾真遭罪,还往池水里面抛。
爸爸已经年近八十,儿子也近半百了,偶然想起儿子的儿时往事,想起他特别喜欢的那“大皇后”和“小皇后”,借颐养天年之际,寥寥数笔记之、录之,作为消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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