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几天六姑和六姑父上成都买家具，顺道来我家，带给我一块老家的粑粑，说是奶奶叫带给我的，让我有空回去玩玩。拿着沉甸甸的粑粑，心里也沉甸甸的。有十几年没回去过了吧？九十高龄的奶奶居然还记得我爱吃这个。
父亲从西藏回来就留在了成都，是七个兄弟姐妹中唯一不在老家讨生活的。小时候每年寒假，父亲都会带着我们一家人回老家过年。由于年纪小，老家的很多人与事过去了便渐渐淡忘，能留下的回忆不多，粑粑算是一个。
我的老家在乐山剑峰，是个有着响亮名字，山清水秀的小地方。奶奶家屋后有个五里坡，盛产竹子和芭蕉。每年过年，家家户户都会用芭蕉叶来做粑粑。选上好的粘米或糯米，洗净后用清水泡胀，拿石磨推成粘粘的米糊，滤出水份，再用芭蕉叶将米渣和白糖混合后包裹起来上笼蒸熟即成。粑粑有大有小，大的一尺见方，小的约么三指宽。吃的时候大的需要再次蒸过切片，小的就放在灶灰里烤热。粘米做的粑粑是白色的，烤熟后变成黄色，焦香中带着点清香味，咬起来有股子韧劲。糯米做的粑粑是浅褐色的，特别绵软，是我最喜欢的。那时候父亲和母亲都在学校，应付一家四口的日常生活已是捉襟见肘，更不用说甜食零嘴了。因此每年过年老家的粑粑便是我梦寐以求的美食。每次一放寒假就催着父母早日动身。奶奶也会早早预备下好多粑粑供应我的馋嘴。
过年的时候我并不是奶奶家唯一的小孩子，却是最受照顾的一个。奶奶家的床都铺稻秸。由于身体原因，我一回去就会发满身的水泡，奇痒无比，没两天便和小河沟里的癞蛤蟆差不多。加上小孩子忍不住，总是挠，抓破了那泡里的水便和着上的紫药水给奶奶的被子涂个大花脸。我不能晒太阳，也就不能和其他孩子一起去外面地里玩。只能天天跟在奶奶后面在厨房和院子里转。奶奶每天下午都会在做饭的时候烧一个粘米粑粑给我。那是我最乖的时候。奶奶洗菜做饭，我就坐在灶膛前守着，不断往灶里面加柴。说好听点是帮奶奶生火，其实是在守我的粑粑。等到奶奶把烤好的粑粑从灶里扒出来落到地上，我就轻轻地拍拍打打，等到能用手拿了再剥去外面的蕉叶，一小口一小口品尝烤得焦焦黄黄的美味。这是我一天里最开心的时候。每次我吃得笑逐颜开，奶奶也是满脸的阳光灿烂。
奶奶做的糯米粑粑和别家的不同。别家是蒸熟就吃。而奶奶总是把切成片的糯米粑粑用铁锅煎成两面金黄，再浇上浓浓的红糖汁才给我们。大伯家曾经试过，可做出来的就没有奶奶做的香甜。这样的美味不是随时可以吃到的。因为糯米贵，粑粑不会做很多。其他的孩子只在过年那三天才有的吃。只有我每天早晨可以得到一片做早餐。其他几个孩子曾经有过意见，也曾经不理我。奶奶说：“妹妹是城里的娃儿，又在生病，当然要照顾一点。”他们后来便不再提，仍然给我抓来小鱼小虾。只是看着我吃的时候喉咙会一上一下不住地动，看得我心里很是愧疚。于是奶奶不在的时候，这一片粑粑就是大家共同的早餐了。
这样的日子有过那么些年。后来人慢慢长大后，条件越来越好，全家一起回去的次数反而越来越少。再后来，只剩下父亲每年固定在奶奶过生日的时候回去一次。奶奶被进乐山城的儿女们这家接去玩几个月，那家接去玩几个月，留在老家的日子屈指可数。只今年身体感觉特别好，反而不愿进城去玩。据说老家的日子越来越好，什么大鱼大肉都不缺，粑粑差不多都没人再做了。我也慢慢开始淡忘这儿时的记忆。没想到奶奶还记得。
打开芭蕉叶，是一块新鲜的糯米粑粑呢！浅浅的褐色，淡淡的清香，还有一小瓶红糖汁。切成片，煎成金黄色，再浇上糖汁，焦香绵软，美味依然，只吃的人已不再是当然那个小癞蛤蟆。咸咸的眼泪混合着甜甜的粑粑一同下咽。父亲下个月又要回去，我却仍然不能同行。很多事情，是我无法预料和控制的。我不敢做任何承诺，只能说我尽力而为。奶奶，对不起……
|
京公网安备11010202007521号 名称：北京精典博维文化传媒有限公司 地址：北京市西城区德胜门外大街77号等6幢87号楼101单元（德胜园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