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玄在其一篇名为《莲花汤匙》的文章中,提到自己失手打破了一根宝爱的汤匙,很长一段时间,仿佛心里某一个角落跌碎了一般。 "一撮泥土偶然被选取,偶然被烧成一根汤匙,并偶然的被人画了自己最喜欢的莲花在上面,又偶然的被自己得到......"作者如是分析了这根汤匙的不平凡,而我这个读者,被他赋予一个小物件的深厚感情所打动。 如此细细想来,一粥一饭,半丝半缕,哪一样,不是从遥远的地方,经了种种的波折和辗转,最后与你相遇?那一条棉布的长裙,是哪片田地里的棉花长出的棉桃,经了什么人的手被摘下,又被卖去了哪里,被哪台机器,哪个工厂纺成了线织成了布,染出了你喜欢的花色,在什么人的手下被裁剪缝制成这么一件你喜欢的,适合你的裙子,它经了层层经销商的手,到了你所在的这个城市,被展挂于你会去光顾的商店里,而你,在某个闲暇的周末,或一个落雨的傍晚,带着欢喜的,或忧郁的心情,穿过人潮人海,走过大街小巷,在那里,它遇到了你,你找到了它...... 我看向你 如触碰到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 什么都不用说 一切都是多余 我直直的 走向你
那一刻,相拥而泣也不为过。只是,物质丰富的年代里,衣柜里的裙子越来越多,还有谁会去感动于这些平淡却其实历经偶然的相遇?熙熙攘攘,吵吵闹闹的年代里,还有谁能对手边的这些寻常物品留存有一份如此的感情? 上帝是公平的,在得到一些东西的同时,我们往往也失去了另外一些东西。我们用太多的物质填充和丰富着自己的空间,却悲哀的发现,精神正逐步淡漠。太多的拥有,似乎是另外一种从未得到。 想起有次去乡下生活几天再回到城市,回去的路上,进入市区后,看着两旁霓虹闪烁招牌齐飞的街道,和前前后后长龙般缓行的车流,忽然觉得,人,好小好小,林立的高楼堵塞了思考和情感的通道,每个人都单薄得似乎可忽略不计。而在空旷旷的乡村里,无论是寒风刮在脸上,还是晚上走去门前空地上抬头看看有没有星星,都觉得自己很实在的立在天地间,一条沟渠,一片枯草,昨夜雨后留下的潮湿土地,它们都如此生动的存在于你的视野和呼吸里,草不因你而枯荣,但你仍会无尽感叹于它的青黄,冰不因你而消融,但河水重新汩汩而流的时候,你的心也跟着动起来,春来了。一切都那么实实在在的,而不再只是日历上的一串数字,或是商场里春装上市,秋季新款8折的大广告。那些城市里四季不变的人工培植的花草景观,它让你麻木于时间和季节,它让你没了感动,没了感叹。 相反的,物质的贫乏反而会带来另一种精神的拥有。 记得我小的时候,有一匹粉红色的塑料小马,后来我长大了,这个小马被父母朋友家的小孩子来玩的时候拿走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匹小马黑色的蹄子和头顶上一撮波浪一样的黑色毛发清晰如在眼前,真希望它还在我身边。我并不喜欢马,也不记得是怎么得到这个小玩具的了,但是因为没有其它的玩具,这一个年年月月在手边的玩具,就在彼此的陪伴中累积出很多感情。现在回忆起来就觉得有很多怀念,甚至想如果这小马如今还在世间某个我知道的角落,我一定不惜代价的去找来,珍藏起来,再也不让它离我而去。我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希望能有一个彩色的皮球,却一直没能得到,迄今每次在商店里看到这种皮球,虽然已没有了去买的任何冲动,却总是会记起小时候对它的渴望,而这时,童年里的这份遗憾,于今反而成了一种别样的情怀。如果我曾得到过,并且很轻易的得到了,那么彩色皮球于我可能什么也不是。就如现在的孩子,家里的玩具堆的一筐一筐的,却其实找不出任何一样他们珍爱的东西,将来在它们的回忆里,除了玩具,很多玩具这个概念,可能已找不出更具体的细节。而正是这份不可得,让这个在别人眼里普通的东西,于我,成了一种永远的美丽和惦念。 想起佛家的那句话:众生平等。一切就如月光普照大地,无论高矮贫富,月亮今夜都为你而亮,只不过以不同的形式,某些人,在眼里,某些人,在心里。 是否有一些人,也看在眼里,也亮在心里呢?那一定是需要一颗了悟而清明的心,那心里,一定贮满了珍爱的能量,珍爱你所拥有的,和不曾拥有的。它们真的,同样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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