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异乎寻常地早睡,夜半醒来。身不由己地在电脑前坐定,呷一口温热的白开水,临屏。妻女在另一个房间酣眠,窗外夜色如漆。我和另一个我相对,一行文字从脑海深处飘然而至:我把自己交付黑暗。 昨日午后,接到了大学同窗兼同桌李君的电话。如今在市里法院任职的他,饭后信手拿起报纸翻看,又见到了我的文章,于是一个电话打来。他和我闲聊,今年准备筹办我们大学毕业20年的同学聚会。哦,转眼都20年过去了!对匆匆的人生百年而言,20年不能说短;在漫长的历史长河里,20年只不过是白驹过隙,弹指一挥间。暗暗地想,曾经青春的脸庞,经历20年的风雨沧桑,会镌刻下怎样的蹉跎与斑驳呢? 李君提及当年同学们送给我的雅号:“诗人”。哦,诗人?我是“诗人”吗?20年前曾经忧郁浪漫的所谓诗人,浪漫已然沉淀,忧郁却挥之不去。时光之水与尘世嶙峋的礁石冲撞,飞溅起朵朵的浪花和零星的碎末。20年时光的流转,对不具有诗人禀赋的人们,尚且感慨多多,何况有“诗人”之谓并以此自况的我呢? 穿行文字,有幸与三两情投意合的文友邂逅。红颜也罢,蓝颜也好,能够用心聆听对方的倾述,彼此的心领神会,尽在一笑,这份温馨让人感念。相识我之前,他或她定然有过灿烂的过去,一如我同样拥有斑斓的往昔。不经意间,在另一处,得闻朋友提及的旧交情状。这位旧交果然优秀,难怪被朋友不时提起。遥望旧交,检视和朋友的情谊,倏然感到,牵手朋友并渴望温馨恒久,其实不难,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自己保持出色。 佛云: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能够在茫茫人海萍水相逢,实属不易;倘能携手一程,韶华共拥,何其难得。20年前铭心刻骨的故事,宛然在目。你最靓丽的青春,以最纯真的笑容向我展示。把点点滴滴的交往旧事小心收藏,清晰的你顽强地在我的文字间时时闪烁。这些还不够吗?曾经心仪柏拉图的精神之恋,我当初的幼稚引用,不想伤害了天真的你。千年一梦不可期,百年“好合”又何妨?——原谅我的偷换概念,“好合”于心,不也是另一种美丽吗? 独处于黑暗,情感的因子兀自漫漶。亲情、友情、爱情,情意阑珊。分外珍视亲情的滋润,因为它最恒久且最早植于我心。同窗、战友、文朋诗友……诸多情愫的生发,都不过是亲情的衍生罢了。那一年深秋,于京城西郊参加首届“全国著名聚焦诗歌教学研讨会”,幸会了从家乡走出的诗坛泰斗牛汉先生。以《悼念一颗枫树》、《华南虎》、《鹰的诞生》、《半棵树》等力作享誉文坛的老人,慈祥和善一如家里的某个长辈。会议期间,适逢先生八十一岁寿辰,中国诗歌学会准备了一个精美的花篮。我即席诵诗献上了家乡后学诚挚的祝福,并把自己所在的山西省曲沃中学校徽,别在了老人的胸前。 讲话中不时提及“跋涉”一词的牛汉先生,让我想起了远去的祖父。祖父年长牛汉先生两岁。在祖父眼里,我不算勤快。然而,祖父对土地和劳作矢志不渝的热爱,早已潜移默化为我血脉里澎湃的激情。阅读、思考、写作,我伏案不辍。早年发表文字时喜欢用笔名,每每有文字见报,祖父会取过那张报纸,戴上老花镜细读。看完孙儿的文章后,卸下眼镜,他语带不满地说,笔名可以用,但为什么要把姓给改了呢? 记得上初中时,有次和祖父去镇上卖棉花。收购站找借口拒收,祖父无计可施。一脸无奈的祖父,沮丧地牵转牛车,载着我和棉花回返。路上,我暗暗发誓,将来长大绝不不再让祖父承受类似的失望。祖父故去已经十个年头,行年不惑的我,依然跋涉在文字的大漠,大漠沙如雪,信念如弯月一钩。 穿越阴阳的隔绝,情思悠悠。祖父在幽暗的远方燃起一只烟卷,一星明灭的红点,是黑暗中我执着的眼。喜欢把自己交付黑暗。黑暗使浮躁的我瞬时变得宁静,它激起我抵御黑暗的勇气,它是我战胜黑暗的力量泉源。 停笔,窗外晨曦微露。曾经的黑暗里,我的心,始终亮着。 2009-2-24晨,豆木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