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九月二十七,在我心中永远是个黑色的日子。每年的这一天,我都会带着深深的怀念,踏上郊外崎岖的山路,沿着15年的岁月,去祭拜我那远在天国的外婆。 今天又是农历九月二十七。 萧瑟秋风,抚动着路边黄叶飘落的树林,演奏出委婉苍凉的乐曲,似在为路人伴奏。 外婆,我来看你了! 15年了,你在异域是否孤单忧伤?是否如我一样饱受思念的煎熬和折磨?焚起冥币,摆上一束带露的白菊,我默默的祷告:外婆,你还好吗?你不要再像生前那样节衣缩食了!还记得那一年,为了能买一件时尚的外套,我和母亲拗了几天不说话,那时家里穷啊,你把自己存了多年准备回老家做路费的钱拿出来,背着母亲,28元零零碎碎的票子,摊了一床,没心没肺的我,哪里会感受到你多年没回家乡的伤痛! 外婆,多想再次依偎在你佝偻的怀抱里,用小拳头锤着你,让你再讲一遍“老猴精”和“八百老虎闹北京”的故事!幼年的我,被在县城忙碌的父母送到了你生活的荒凉村庄,饥寒交迫的日子,你就是我记忆中的母亲。你讲的故事,我总是百听不厌。你说是拍瞎话,可在我童年的岁月里,无疑是一场华丽无比的宫廷盛宴,为那个枯燥的年代带来肥美的精神大餐,并让我回忆终生。 外婆,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信的基督.有一年暑假的礼拜天,你怯怯地央求我,让我陪你一起去街道一个教堂走礼拜,还不让我告诉母亲。后来才知道,走礼拜也不是每个信徒都走得起的,走礼拜就是信徒们都要给“主”奉上礼物,有拿米的拿面的,拿点心馒头包子的,真像赶庙会,信徒们都恨不得倾尽所有,以博得“主”的恩赐,从此不再受苦受难,死后还可以步入天堂。主头儿会代表“主”给信徒们每人赐几颗糖或者饼干什么的。然后开始唱赞美诗。原来,外婆之所以让我来,不过是想让我认真倾听赞美诗的古怪内容,记下来,再回去一句句地教给她,就不用次次来教堂了。外婆老了,又是文盲,可怜的她扭着小脚走了好几次礼拜,也只学了个“谢主吃饭”“接你天国来”这几句。 外婆,我清晰地记得15年前,你去世前的那一段黑色日子,滴水不进,每天靠着输液来维持你孱弱的生命,你最喜欢吃苹果,我把苹果切成薄薄的小片,你勉强咽下,可转眼又吐出来。看着你的脸色越来越蜡黄,呼吸越来越微弱,我的心被巨大的痛苦覆盖着,那一刻,我终于知道,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亲的人一步步迈向死亡而无能为力啊。我在旁边守着你,握着你瘦得只剩一张老皮的枯手,这双为我遮风挡雨把我从幼小瘦弱中拉扯大的手,心中掠过阵阵绞痛,不禁泪雨纷飞。我恨、我恨啊!恨我在你身边时懵懂无知,不能细细致致地听你唠叨,恨我不珍惜之前的日子,没能满足你渴望回趟老家的愿望!临终,你的眼角滑出一滴清泪,是你对我不舍的牵挂吗? 出殡那天,来了几个“主”的信徒,都拿着圣经,在外婆棺木前唱赞美诗,到此刻我们才知道,原来外婆经常把亲戚朋友送给她的营养品,鸡蛋罐头水果什么的,都送给附近的信徒了!我可怜的外婆!那个年代谁都不富裕,难怪你瘦骨嶙峋! 当黄土纷纷抛向那口笨重的黑色棺木上时,我撕心裂肺地放声大哭!不能这样,我的外婆会闷死的!她要醒过来怎么办?她那佝偻瘦小的身躯如何能爬出这厚厚的黄土?再让我看一眼这个唯一给予我幼年亲情给予我母爱的亲人!——老天!你怎么如此的冷酷无情! 黄土很快淹没了外婆的棺木,我不由得一阵眩晕,纸钱雪花般洒满九月的天空,花花绿绿的花圈围绕着外婆的坟墓,凄美的色彩,灼疼我脆弱的双眼。外婆,你操劳一生的身影,就这样消失在一片冰冷的黄土中,陪伴你的,是一个铜质的十字架,一本你从未看过的圣经,和亲人们无尽的悲痛。外婆,“主”终于接你去天堂了,那里一定春暖花开,百鸟争鸣。“只要你爱主,天国有安排,安排好了接你天国来”。这可能是你一生的梦想,现在,终于实现了。 九月的山坡,山菊遍地,南北山头的墓圆,黄叶飘零,你在里,我在外。“千里关山,长恨见时难!”外婆,告诉我,“主”接你走了,那我呢?怎样才可以忘掉你? 恍惚间,从村口传来熟悉又温暖的呼唤:妞妞,回来喽,吃饭喽!这声音,在记忆的天空,经久弥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