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紫色槐花闯入我的视野时,确实让我有些震撼。 用冷艳还是用素雅呢,于淡紫色槐花?那是飞上神女两腮的霞,凝一痕妩媚。 五月,碧色水一样流淌的世界,草木张扬的身影,纵横交错,织出一件崭新的薄褛,以最鲜嫩最繁复的绿。槐花,是精致的苏绣,随意点缀衣角,让一个季节灵动飞扬。 风柔柔细细的。蜂翅碰响空气,以单调轻软的弦歌和了风的节拍,轻吟夏日滴着甜味的绝句。阳光拨弄叶子粉嫩的小脸,拾走昨夜纤月洒落的伤情泪滴。春走了,带走无边绚丽,却也带走一片浮华。夏是海,涨满绿色潮水,深沉着炽热的激情。偷想,不是这厚实的绿,夏恐怕会被烈焰焚毁。 眩目的绿里,槐花漾开时,如雪在烧。很多年前,听过一首歌,叫雪在烧,一首情歌。燃烧的感情,灼痛了无数年轻的心。想来,一首歌,哀怨也好,快乐也罢,不过是心情的一个通道。为一支歌泪流满面的,当是颗蓄满雨的心,紧锁的心事终于找到释放的空间,于是在那支歌里沦陷。五月,槐花铺好的背景中,有没有人去寻觅一段雪中的记忆呢? 这两年,在槐花堆出的雪中,我觑到一片淡紫色的莹光。曾以为,那是一朵迷路的霞恰恰歇息在那里。 槐花当是蝶的前世亦或来生。小小的花苞是粗丑的蛹,绒绒的,毛虫模样,不折不扣的丑小鸭。初夏风带了魔力,轻缓地拂过,丢下一个水的梦,落在枝头。槐花绽放,正式破茧成蝶,张开的花瓣展翅欲飞。 还很清楚地记得第一次看到淡紫色槐花。那正是空气中渗着馥郁花香的时节。 那是一个傍晚。太阳在西天燃出一片桔红,耀得湖水金鳞跳荡。天与地伸出手,十指相扣——霞光,天地都被罩在灿灿霞光里。我在这霞光里沿湖闲走,细品岸边一树一草,一花一叶。 这真是可以看到生长痕迹的日子。几天没来湖边,竟发现小草高了,树叶大了,鲜花多了。心里的快乐溢出来,溅到空中,与灿灿霞光激荡。 蓦然,我看到,很远的湖东岸,不大的一片绿树丛上覆着层淡紫色,轻巧得如烟。我回头遥望西天,寻找哪片霞投影在那里,但西天依然在燃烧,浓艳的桔红。 是跌落的一片云么?亦或是谁遗失的纱?轻倩的,细柔的,淡淡的紫啊! 那是我很熟悉的一片小树林。记得去年,那些细小的槐树已是枝叶交缠,阴凉了一个夏天。虽然并未开花,却成了我湖边闲走时乘凉的所在。细密的槐叶,一层层结起来,捞鱼似的捉住了暴雨样倾泄的阳光,即使有那么一束漏掉了,也被风吹得如泥鳅,在树阴里钻来钻去。 前些天来湖边时,那片小槐树已发芽了。柔嫩的槐芽裹了层淡白茸茸,恰新生儿的胎发,或者一阵风就能把它们吹化。而今天,四处的槐丛已是浪花如雪,芳香泗溢了,莫非那片小槐树也花满枝头,又恰被晚霞着色? 那片淡紫色魅惑着我,我不由加快脚步。 哦,看清了,终于看清了!竟是片淡紫色槐花! 一只只淡紫色蝶栖在粉绿的槐叶间,薄薄的翅膀张开来,正要飞走。风吹来,槐枝轻颤,小小的蝶儿迟疑了,瞬间却被定格为永远——前世它们本是蝶,翩翩留连于花丛中,但它们倦了,化为一朵小小的花,或雪白,或淡紫。 淡紫色槐花静静地绽开,夏日风里飘荡的,是淡雅的情怀。想起宋玉赞东邻之女,“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于淡紫色槐花,可当? 柔软的紫,柔和的紫。不张扬,亦不压抑。本来我不喜欢紫色,那种高贵让我感觉疏离,特别是高贵中的神秘,让紫色变得难以捉摸。但槐花那清鲜的紫,淡雅的紫,却可以柔柔地缠上我的心,带着几分自恋般的高洁。 或者每个人与生俱来都有几分自恋吧,一颗自恋的灵魂是不容易坠入卑污的。 槐花不坠,不需谁来轻唱葬花吟。灵魂付与淡紫色槐花,亦无悔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