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舅在我的记忆中,只是停留在我上初中的阶段,后来的事情都是母亲经常的提起,在我们忙碌的生活中,三舅只是逢年过节的一个话题,而且还每每是母亲开的头,然后在父亲愤愤的------恨铁不成钢的话语中结束。 三舅是母亲的亲弟弟,外爷在临终前把三舅托付给母亲,一定要母亲找回三舅,让他回到自己的故乡,不管当年的三舅做了什么错事,家终归是异乡浪子的港湾。母亲含泪答应了外爷。于是,三舅成了母亲的一块心病。三舅多年在外漂泊,在外爷去世的那段时间,他还在内蒙,直到最后回来他也没有见到自己的父亲。算起来三舅离开故乡已是20多年。当年,意气用事、粗犷的男人,现已分明是饱经沧桑的中年。 2008年初,在父母经过多次协商、做通了舅母的思想工作后,三舅终于从遥远的内蒙回来了。时间已经接近年关,三舅拖着全部的生活家当,在县城车站给母亲电话,母亲带着着病体去车站接他。在回家过年的拥挤人流中,母亲一眼就认出了三舅,姐弟俩执手相看无言,无语泪先流。据母亲说,三舅还是年轻时的那个样子没有多大变化。许是亲情的缘故,才能使母亲在相隔了20多年光阴的一瞬间认出了三舅。 过年的气氛很是热闹,只可惜我没有回去过年,弟弟和母亲打来电话,说了见过三舅的经过。多年在外的磨难受苦,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改变三舅的性格,言行举止之间还俨然是老大,喝起酒来,满嘴的口头语不断,尤其舅母是在母亲的规劝下接受的三舅,就自觉的在气势上高过三舅,那更是言语之间不让人。母亲就在中间做思想工作;说舅母一个女人家,在农村种地带孩子含辛茹苦;说三舅这么多年的漂泊动荡遭罪受苦:说外爷的思儿情长;说到兄弟姐妹能相聚着实不易;说三舅要珍惜眼前,和舅母好好过日子。情深之下,不禁泪涌。三舅也当着全家老少,举手发了誓,这后半辈子一定要珍惜和舅母的生活,要对得起母亲对得起舅母和孩子,对的起所有关心他的亲人。 在三舅和舅母的婚礼上,我见到了三舅。我们一行人走在呼图壁县城的大街上,远远看到酒店大门边站着的两人。母亲说那是三舅,我迅速调动大脑细胞,寻找记忆线头。只可惜到了门口,我也不能把眼前这个中年人和年轻时的三舅联系在一起。时光催人老,相见不相识。母亲做了介绍,听到耳边熟悉的新疆土话,听到我的小名,看着一边喜气笑脸的舅母,我终于踏实的肯定,这就是小时候陪我们玩耍过的三舅。 婚礼却很不如人愿,当我们这些娘家人吃菜说笑的时候,三舅和舅母来敬酒,却发生了言语争执,新疆女人的嗓门本就高昂,舅母就更是女高音,而三舅借着酒劲也不相让,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脸红脖子粗,母亲和小舅气得直瞪眼。我看不下去了,站起来劝了舅妈几句,晚辈的辈分低,说出话的话没有人听。刚好离我回去的时间也到了, 和母亲打了招呼,就匆匆的带孩子出了们。身后还依然听倒舅母的粗言,心里不由的为三舅以后的生活有了担心之意。 再一次见到三舅是在2008年年底,母亲前面打来电话,要我给三舅找份活干。电话里母亲絮叨着,三舅想在冬天没有农活的时候找点事做,挣点钱补贴家用。我却有些犹豫,不知道该给三舅找份什么样的工作。母亲又说,看在是自己亲舅舅的份上,该帮的帮一把。亲情难挡,再说,难道一个城市就不能容纳一个普通人吗?这就答应了母亲,12月中旬,母亲带着三舅来到了克拉玛依,我们给三舅找了个水暖工的活干,说好了5月份回去种地。就这样,我近距离的接触了三舅。三舅带着自己养的土鸡,说送给我们尝尝绿色产品。吃着香味浓郁的土鸡,听着三舅讲这一年的生活------原来荒芜空旷的院子,种上了苹果树、开着细碎紫花的丁香树。鸡笼里养了土鸡,满院子奔跑,给家里增添了生机。年底的收成足够一家人的吃喝。说着这些家长里短,三舅脸上泛着红光,语气自信。看来和三舅妈过的还不错,我笑着说。母亲很感慨,以前的浪子现在知道怎么做人了。你三舅勤快能吃苦,家里的重活全是你三舅做,虽然辛苦累点,日子还过的去。三舅在旁边喜笑颜开。 三舅开始了在克拉玛依的生活,他早出晚归,回到家里必是要梳洗了才肯上桌子吃饭,抽烟就很自觉的在外面抽,看电视也尽量捡孩子做完作业的时间,怕影响着孩子学习。那个月,我们说的最多的话题就是三舅。 2月份三舅怕影响我们的生活,就从我家里搬走住到宿舍,每每到周末,都叫三舅来吃顿拉条子。三舅特别好伺候,一碗拉面,一盘菜,只要有辣子,这一吨饭就是美味。三舅的胃口还是没有变,新疆的特色饭---拉面是他的最爱。每次来就聊聊家常,聊聊工作,因了三舅的勤快和头脑的聪明,在单位三舅的工作表现很好。我也常劝劝他,出门在外,只是挣点零花钱,不要和别人过意不去,该忍的总是要忍忍。三舅每次都很专注的听我说话,看着三舅的眼神我忽然想到外爷,怪不得三舅的眼神这么熟悉,原来和故去的外爷有一样的眼神---柔和、善意。在外这么多年,三舅已经磨平了身上的棱角,就连眼神也已经没有了凶气。我想,外爷的在天之灵应该可以看到,是生活和亲情改造了当年的孟浪小子,是生活和亲情是浪子回归正常人的生活。 5月初,三舅惦记着舅妈和家里的土地,在大家的挽留声中,离开克拉玛依回到呼图壁。这短短的几个月的时间,我们和三舅相处,使我享受到了亲情,也终于帮助三舅做了一件事。母亲也很高兴,三舅本是个农民,还是与土地在一起,三舅可能会更踏实一些。回来就好,麦子也该浇水了。同样是农民出身的母亲也惦记着三舅的土地。 与莫泊桑的小说《我的叔叔于勒》相比,三舅是幸福的。贫穷潦倒的于勒叔叔不被亲人相认,冷酷无情的人与人的关系,是悲剧的主要原因。而三舅在亲人的关心爱护下,在自己的努力奋斗下,还有什么不能过去的难关?老天总是会赏赐给每个人一片土地,活着,首先就是对生命的敬尊 ,活着就有希望,哪怕这希望是卑微的、渺小的。在属于自己的土地上,挥洒汗水辛勤耕耘。充满希望的六月是麦收的季节,黄灿灿的麦穗给农民带去金色的希望,也会给勤劳吃苦的三舅捎来美好日子的好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