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奶子孙大腚,倭瓜女人万人弄”。这是当地的一口顺口溜,主旨内容就是三个烂女人。朱孙二人是俩个姿色很一般的女人,除了长的身体外形特点,没有什么过人之处,所招的也就是那些无赖光棍之流,登不了大雅之堂。倭瓜的女人,指的是秀秀。秀秀是方圆几十里的美女,那身段那腰肢那脸蛋,气死日头儿,尤其那双能勾魂的大眼睛,一眼就能让你酥麻。
秀秀原来虽称不上大家闺秀,亦可为小家碧玉。那时她有一个人人羡慕的好家庭,爸爸官至科局级,是一个乡镇的党委书记,地方的土皇帝父母官。秀秀也是温柔乖巧小鸟依人。可惜,爸爸英年早逝,就像雄鹰一下子失去了翅膀,秀秀一下从天堂掉进了地狱,祸不单行,妈妈又出了车祸,念高中的秀秀被迫辍学伺候妈妈。妈妈病好了,却落下一屁股外债。
秀秀的第一任丈夫就在这个时候乘虚而入的。
王硕是个司机,跑长途的,早对秀秀垂涎三尺,在医院,他替秀秀交了五万元的押金,妈妈在医院的日子了献尽了殷勤,花言巧语舌如弹簧,凭三寸不烂之舌,很快做好了妈妈的工作,出院不久,秀秀也就和他步入了洞房。
车伙子,店脚牙,
没有罪也该杀,
一路歌来一路情
留下一路小儿童。
王硕就是一个酒色之徒,走南闯北没少惹花花事,和秀秀结婚不到两年,在安徽一个路边店,因嫖资发生争执,一怒之下拔刀捅了小姐,锒铛入狱。无奈秀秀只得与之离婚。
秀秀的第二个男人是个包工头。
开始几年,他们还算恩爱,结婚一年后有了一对女儿。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可是,男人有钱就变坏,丈夫承包了几个工程,狠狠赚了一大笔钞票后就不思进取,不但金屋藏娇,而且还迷上了赌博,仅仅一年的功夫,输的分文不剩,并且把秀秀和孩子居住的房子都输光了,从此一蹶不振,酗酒抽烟,终于在一次酒后掉进了河里。
红颜薄命。
于是就有人指点秀秀是个狐狸精,有克夫的命。
一向文静通情达理的秀秀慢慢变得放荡起来了,抽烟喝酒泡男人,成了一个十足坏女人。
遇到倭瓜时,秀秀已经徐娘半老,但风韵犹存。
倭瓜人老实憨厚,长相也不好,成天骑个三轮车以烤地瓜为生。秀秀比倭瓜大三岁,媒人给倭瓜介绍时特意告诉了秀秀的过去,说:“你要不介意,我可以给你做媒。”
倭瓜说不介意不介意,他有什么?一个烤地瓜的而已。
倭瓜知道自己长得难看,也知道秀秀的风流,他希望娶上秀秀,仿佛赖蛤蟆吃上了天鹅肉,光有笑的份了。
谁也不相信他会娶她,谁也不会相信她会嫁给他,但那年腊月,随着鞭炮阵阵,他们结婚了。
有人羡慕有人嫉妒,有时在街头,就有人截住卖地瓜的倭瓜,嘲笑道:“你真行,不费事就有了一对女儿!”倭瓜并不介意别人嘲笑的眼光,呵呵笑着,一脸的幸福。
秀秀嫁给了倭瓜,可心却没有收回来。
依旧和男人们打情骂俏,在树下唠嗑儿,还爱打麻将,自己家成了一个麻将馆,多的时候一间屋都站满了人。
倭瓜回到家,他眼前总是浮现出了她那微微上翘的嘴角以及斜拉着的双眼。
“窝囊废!”
秀秀的口头禅。顺带翘着小拇指用食指狠狠戳了下老窝的脑门。
刚结婚的秀秀起初对他挺好,倭瓜知道,自从村主任在他家打了那次麻将,她就对自己横竖鼻子竖瞪眼。
因为倭瓜发现了他俩的秘密。
那是一个小雨天,一桌人打麻将正酣,倭瓜负责沏茶倒水,他见桌底下有一张钞票,那是打麻将人掉下的,于是他就蹲下身子去捡,一低头,看到了主任的脚丫子正在秀秀的私密处磨蹭,而她呢,面带微笑,很舒服的样子,倭瓜又狠狠瞅了两眼,发现了她那骇人的眼光,她发现倭瓜的眼光了,倭瓜耷拉下脑袋,悄悄退了出去。
有人悄悄告诉倭瓜,倭瓜晚上鼓起勇气,嗫嚅地说:“往后少打点麻将,对你身体也不好。”他没恼反而她急了:“你想管我?不打麻将我不闷死?再说,没事玩个麻将又怎么了?人家能玩我就不能玩啊?”
倭瓜就无语了。秀秀杏眼一瞪:“以后少管我,窝囊废,嫁了你可倒了邪霉了!”
秀秀爱骂人,倭瓜一挠头,嘿嘿的傻笑,并不还言。连女儿都看不下去了,嫌她骂的寒碜。秀秀一掐腰,“老娘混到这一步,还不是因为你这俩个小兔崽子,没良心,不是你们,我会嫁个卖地瓜的!”
即使这样,倭瓜还是很疼秀秀,每次收摊回家,面对冷锅冷灶,他也不恼,家里有个女人才是一个完整的家。他做饭,专做她爱吃的。做熟了,一遍一遍到邻居家去喊她回家吃饭,她总是嫌他烦,“催命鬼,全是你,又点炮了!”
回到家,倭瓜把饭又热了一遍,吃一碗盛一碗,一边看她津津有味地吃,一边轻轻劝她:“别老打牌了,打一小会就行,时间长了对你身体不好,看,你的颈椎又疼了吧!”
夜里,她的颈椎时常疼的要命,他就过去给她按摩,拿捏得恰到好处,舒服极了,这一阵子,秀秀就有点可怜倭瓜了,这人对自己真的不错,脸上就有少有的温柔。
拾掇好了,倭瓜就会摆弄她的芊芊玉手,白葱似的,他就直盯盯看着她,她一巴掌轻轻拍向他的黑脸:“死鬼,八辈子没看见女人啊!”倭瓜就嘻嘻的笑:“就是没看见你这么俊的女人,从来没有!”
这个时候,秀秀就笑了,去照照镜子,果然还是那张桃花脸,尽管有了鱼尾纹,但仍掩不住当年的风骚和美丽。她暗暗叹了一口气,她已经45岁了,真的老了,年轻的时候打情骂俏,没干什么正经事,一辈子也没受什么委屈,没吃过什么苦,如今找了个知冷知热的人,值了。前两个男人,一个进了监狱,一个喝醉淹死,因为长期的打闹争吵,他们死时,她只觉得给她挣钱的人死了,心里竟没有一丝的悲伤,甚至都没流过一滴眼泪。人们都说她心硬,说最毒不过妇人心,她不以为然,嗑着瓜子反驳道:“哼,谁让我长得漂亮呢?”
如今的秀秀就是一朵快要凋零的花朵,但依旧美丽,依旧能招蜂引蝶。
暑天就坐在胡同口的老槐树下和人喝茶聊天。大雨天,倭瓜推着自己的车篷跑回家,有人说:“你男人回来了,快回去烧壶热水给他暖暖身子”。她无动于衷,懒散地说:“自己不会烧啊,不管!”连女儿都看不下去了,都有点恨这个当妈的了。可倭瓜笑笑,对女儿说:“让你妈玩吧,反正雨天我也没事干,你妈心里郁闷啊。”
秀秀远远听见,眼里有点湿润。
不久,男人觉得吃东西噎得慌,去医院一查,食道癌。她知道了,泼妇似的坐在地上又哭又骂:“窝囊废,你怎么得这种送命的病?这不要我死吗?我的命怎么这么硬呢?”到了现在,她还想着自个儿。
动手术,钱是不够的,她趁男人不在家,偷偷把街里的两间门市房卖了,换了三万块钱,还是不够,她去借钱,找原来和自己相好的,跑了一整天,一分钱也没借来,气得她大骂。她一狠心,跟邻村妇女跑到无棣去拾棉花,七毛钱一斤,当天结算。
长到45岁,生平第一次为男人去挣钱。拾棉花看起来轻松,其实又苦又累,吃住在地里搭的窝棚里,天蒙蒙亮就去地,露水很重,几圈下来,衣服湿漉漉的粘贴在身上,潮湿的难受。更要命的是装棉花的编织袋,满了百十斤,一里多长的地头,她就爬就拖,到了地头,成了泥人。就这样她咬牙干了两个月,挣了七千多,终于凑够了做手术的钱。等她回来,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人又黑又瘦,很多人都认为她跑了——这样的女人,看自己的男人不能挣钱了,就会跟人私奔,很正常的。很多人都这么说,当初,只有倭瓜坚信她还会回来的。
秀秀回来了,带着好多钱。回到家秀秀哭了:“我回来了,做手术的钱凑够了,不是和男人睡来的,是我自己挣来的!|
倭瓜这次哭得很痛心,他抚摸着她花白的头发,哽咽着说:“好秀秀,你也学会疼人了。”一直,倭瓜把她看做自己的妹妹,任她疯任她闹,甚至她的轻薄都不在乎,他相信,终有一天,自己会感动她的,她会爱上自己的。
决定做手术那天,倭瓜死活不肯,他第一次面对哭成泪人的秀秀发了火:“我知道自己的病,手术了也过不了两个秋,大人物得了都没治,何况我?别糟蹋钱了,留着有大用途呢!”
手术终于没有做成,一冬天,倭瓜就躺在病床上,安心接受秀秀的精心伺候。秀秀学会了做饭,专做倭瓜爱吃的--尽管倭瓜吃不了几口,但他们的日子很温馨。
春暖花开的季节,倭瓜不行了,临走,他紧紧握着秀秀的手:“真舍不得离开你,下辈子,我还要娶你!谁让我喜欢上你呢?”
秀秀扑倒他身上大哭:“死鬼,你真忍心啊……”
倭瓜笑笑:“我在前面等着你,给你占个地方,秀秀,我走后,知道吗,没有什么东西给你留下,你出去打工的那些日子,我也没闲着,我们家西的自留的里,我给你栽下了五百棵钻天杨,三年就能成才,这些树,够你以后日子花销的了……”
倭瓜走得很安详,据说是带着笑走的。秀秀生平第一次那么痛哭,扑倒到倭瓜身上痛哭,声音如杜鹃啼血,闻之无不为之动容。
都以为秀秀会嫁,都以为她还会再说再笑再去打牌,但所有的人都错了,从此,秀秀安心过日,不在喝茶聊天打牌,从前的烤地瓜又开张了,只是换成了秀秀,每天起早贪黑辛勤的做着小本生意,供两个孩子上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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