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破了角儿的旧衣具,三只腿儿的破板凳,早已没有了人影儿的老黑白,以原有的形式陈列着。一把扫帚儿在一副苍老而又长满了茧的手中,嚓!嚓!嚓!与地板摩擦着,那苍老的手又在地上拾起一张旧照片,蹒跚的脚步走到床头边,拿起一副老花镜。
用手轻轻的在那张旧照片上,擦了两下,“孩儿他爹,我看我也要随你去了。”手捂着相片,泪珠儿顺着脸就滑了下来。
二
在村子中间,有一条小河。靠河边儿的几棵老杨树下,有几只光头苍蝇围着两只小牛儿哼着儿的打转,对面不远处走来了两个农妇,一人捧着一小盆脏了的衣服在河岸坐了下来。
“你知道吗?咱村里的张老太昨天又到我家等她小儿子电话。”
“这小儿子自从大学毕业留城里,再也没回来过,这书都念狗肚子里了。”
“谁不说呢?有钱的哪有几个还在村子里住的。”
三
村南上坡上有几层旧时的毛草房,看一眼心里都沉甸甸的。
在山腰处仅靠右边把头这一家,院子里坐着一个男人,手里扒这几根大葱。男人媳妇在厨房蒸米饭,热的冒烟。探出头说了一句:“咱孩工作的事儿,也不知有眉目没?”
这话似乎说的很不合时节,男人是眼珠儿瞪了溜圆。
“四十二了,真他妈的活够了,再不愿意眼看那个败家子,钱全他败火了,这年谁家都没脸去。”
“那也不能,眼看……”
“张哥,你老妹子电话。”一股急促的敲门声,葱儿不知落在何处,男人媳妇手里递过一碗热腾腾的米饭,“啥事啊?”
“娘病了,现在市医院呢,可咱手里……”
擦桌麻布往墙角一扔,“都怪你养的那败家儿子。”男人媳妇也开始咒骂上了。
男人把那丢在墙角儿的麻布拾了起来,最多水盆前涮了涮,“那借吧!”
四
四通八达的那是路,高高耸立的那是楼,那东来西去似比群鸟做戏的是车,那几十步转瞬而过的是海报,这就表示它是一座城市。
朴素威严的楼门前坐落这一树雕象,白求恩大夫,几个醒目的大字映入眼帘,“为人民服务。”显然这就是医院,在雕象背后站这一对夫妇,男人西装革履,女人粉面绸衣。
女人秀手轻轻玩弄着指甲,“我告诉你张老四,到交钱的时候,别先出头,能不交就不交。”
男人用双头轻轻的揉了揉眼睛,没有作声,女人用力的扯了扯男人的衣角,“我告诉你,你眼下在我爸公司干活,惹老娘我让你呆不了这儿。”
男人皱了一下眉头,阔气的抽了一棵雪茄。
五
病房里,老人手握这一张久远的合家欢,双瞳中看着,看着,眼角竟缢出了眼泪。
“娘!三儿,四儿,他们在门外和大夫说话呢。”大闺女说。
二闺女手紧紧握着那长满茧的手,用一口纯纯的东北话,轻轻的嘀咕着。
突然,老人说一句:“让四儿进来。”
“马上的。”老闺女颤着手握着一张病单,颤着嗓儿喊道:“我去叫他去。娘你先等着。”
挪动着沉重的脚步走出门外,那狭长的走廊里哪里有个儿人影啊。眼角下却冒出一股青烟,原来这地上还蹲着个人,左手握这火柴,右手捧着烟袋锅儿吸着。
“三哥儿,这儿不让吸烟,四儿昨天电话说今儿来,你见了吗?”
“……”三儿却把老闺女那手中的病单抢了过来,但那“癌症”二字如雷般在心中打了个响儿,缓缓的站起身来,透过门缝用目光轻轻的抚摸了那老人的脸,又转过身来将病单折了两个对折插入上衣兜中,“这事儿不能告诉娘。”
“娘儿这节骨眼上,还想四儿,咱们算个啥?”
“咋这么说,大哥文革替爹爹出头叫人打死了。二哥使岁过继给人至今……,我……,眼下四儿不是考上学,娘能不盼吗?”
“可是……”
二闺女从屋里探出头。轻声训了一句;“你们还聊啥?三儿快把四儿找来。”
六
经过别人的引路,三儿找到了付费处,原来就是刚从正门一进来,西面墙上的几个窗户。
“大夫,麻烦问下,这费用什么时候交齐。”
“当天。”
“能不能缓交几天,眼下钱不够,在一个俺娘的病拖不了。”
“没钱上什么医院啊?”听“嚓”的一声,窗口里一只秀手用一张木板子将窗口挡住了。
无奈从兜里掏出一张纸片,上面写着四儿的手机号码,从正门走进一个小男孩,手里提着几斤鸡蛋,正往楼上走。
“孩子,这儿哪有电话可以打?”顺着小手指瞧去,在收费窗口对面那个走廊临拐弯处有一个公用电话。
走到电话前,心里想:“怎么没有人看着呢?”照着手里那纸上的号码,拨了几次,没有反映。一个带黑框眼镜,满头白发,手里拿本书。
“没有剩余的钱了吧……你用的是IP还是200……”
“……”三儿摇了一下头。
“不会用,我有手机借你打。”说着老人把手机递了过去。
“……”三儿又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
“这样的不会用。”
“哦!”老人把三儿手里的纸片拿了过去,“我帮你打。”拨了几次号码过去,回映的都是,“对方已关机。”老人把纸片送了回去,“可能你朋友没拿手机。”
七
又是那所病房门外,又是那片狭长的走廊。四双眼睛默默的相互对视,直到三儿从楼下走来。
“四儿都来了,你怎么才回来?”大闺女轻轻嚷了一句。
二闺女把三儿插在衣兜的病单拿过来,“咱娘的病都知道了吧!这治疗费,我们大伙平摊了吧!”
“二姐,俺最近的情况,你都知道,自从前几年给孩子治病,到现在欠了不少帐,俺也想……但……”老闺女说着蹲下朝墙角抽泣起来。
四儿把病单哪在手里看了一眼:“我是这这个想法,这钱我出,但以后我就不过来了。”
“啥!俺告诉你老四,咱娘天天念着你,过去你上学。现在呢?十多年了,你把家忘了吧,你是从农村出去的。”三儿的脾气又上了。
“哥儿,你说什么呢?我不是忙吗?”
“忙个屁!”三儿突然扔掉了出手的烟袋锅儿,朝着四儿的脸,很重的打了一拳。
几个姐妹没有阻拦,觉得这一拳打的对,仿佛是给自己出气一样。
“四儿,你漏脸了。考上大学了,你成龙了。娘和你姐几个替人洗衣服,俺天天上山看柴,供出了你这样的,呵呵,造孽啊。”
从屋子里走出一个护士,轻轻的训了一句,“这是医院,肃静点行不。”
“……”
除了沉默,还是沉默。许久。
“哥,姐,我去交钱去了。”四儿匆匆的向楼下去了。
八
沉默带着秒针滴答的走,忽然护士匆匆的从屋里奔了出来,“我看老人要动手术了,尽快,别晚了。”
脚步声夹杂着喘气声直奔到手术室外,去过寺庙的人往往认为在佛下特别的安静,然而在手术室门外也很安静,特别是于自己有关的人的里面,任凭汗珠在脸角或颈处怎么的摩擦,门来了走出一位男大夫,看年岁以有半百以上,手里又拿一张纸单儿。“你们同意做手术吗?这成功率太小,我看……”
“那也要做啊!”几乎异口同声。
“但是先前你们的治疗费没付,加上现在手术费,按理要你们没交钱把病人直接推到手术室是要罚款的……”
“交了,我们小四去交很久了。”大闺女打断了男大夫的话。“是啊!交了,你们那护士也看了。”“你们弄错了吧!”“你们医院怎么这个样啊。”
几个人不停的说叫男大夫一时一脸尴尬,于是掏出一支笔,在纸单上划了几笔,“你们看见交钱的人在付费处交钱了?”
“没有。”
“所以你们怎么能肯定交了呢?那人交了怎么在电脑里没有反映了?我们这有存单对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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