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癞子（外一题）小说
　　
　　杜维民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中，我响应毛主席号召下放到老虎垅知青点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这里三面环山，一面临水，只有小溪边一条尘土飞扬的羊肠小道连接外面的世界。
　　
　　知青点几栋篱笆墙小屋，座落在离村庄几百米远的山脚下，20多名知青分男女生宿舍住，两人一间房，同吃一锅饭，一块出工种地。老虎垅有位嘴唇上常年挂着两条鼻涕、头顶长有铜钱癍的二癞子，一年四季穿件能刮出二两油来的破棉袄，腰上扎条禾杆绳，隔三差五就到知青点来玩，由于年轮小几岁，所以叫我们大哥、大姐。大家都讨厌他，于是常常捉弄他，知青点食堂没菜吃，叫二癞子去老乡地里偷菜，男生们想喝酒，就唆使二癞子去偷鸡摸狗来做下酒菜。晚上，大伙在油灯下打牌，他一声不吭坐在边上倒水。
　　
　　知青点有位演《红灯记》李铁梅的大美女小芳，有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黑又长，她像一朵盛开的鲜花，男生们就像一群蜜蜂围住她嗡嗡转，无事找事献殷勤。特别是队长梁子对她更是关怀备至，爱护有加，每天分最轻的农活照顾她，小芳锄地手掌打起了血泡，梁子让她回宿舍休息，主动帮她锄完剩下的地。小芳想学骑自行车，梁子自告奋勇当教练，月色融融下的晒谷坪，他手把手教她骑车，小芳在车上歪歪扭扭地骑、梁子跟在后面扶住车架跑，小芳加速前行，梁子追不上就撒手跟着跑，突然，自行车冲下水塘，梁子一个猛子跳下水救上小芳。回到知青点，梁子叫来赤脚医生为她包扎渗血的伤口，上厨房烧好热气腾腾的水让她洗澡。小芳病了，梁子更是跑前跑后端水、递药、喂粥。节假日，小芳想回家休息，梁子主动借来自行车驮住她在崎岖不平的山道上奋力前行，当护花使者。不久，他俩好上了，发展到形影不离。
　　
　　盛夏的一天中午，知青们吃过饭正在宿舍休息，梁子把小芳约到牛棚躺在稻草上偷欢，被二癞子撞见了，梁子吓傻了，这事要是传出去不尽丢人，而且要挨批斗，影响前程，他求二癞子别把这事说出去，二癞子一脸坏笑说：“不说也行，你到牛棚外守门，我跟小芳姐也睡一下”。梁子默默地走出了牛棚……
　　
　　此后，二癞子再到知青点玩对小芳总是不怀好意地笑，面场很是尴尬，梁子恨死了二癞子。不久，知青点来了招工指标，梁子极力推荐小芳。后来，知青们参军的参军、读大学的读大学、顶职的顶职，都陆陆续续回城了，小芳按照父母的意思在城里嫁人了，梁子也被三结合进大队革委会当上了主任，后又升任乡政府分管国土、城建的副乡长。十几年后的一天，二癞子喝了半斤烧酒，醉醺醺地拿张报告找梁子盖章批地建房，梁子说不行。二癞子说今天你非批不可，否则，我把当年你在知青点乱搞男女关系的事说出去，叫你吃不了兜着走。梁子怒道：“你敢，看我怎么收拾你个狗日的”。
　　
　　二癞子借着酒劲，果真把那桃色新闻捅了出去。梁子一纸诉状把二癞子告上法庭，二癞子获刑一年，并赔偿梁子精神损失费2万元。二癞子半辈子的积蓄打了水漂，建房的希望也破灭了，还害苦了在城里读书的孩子。二癞子的儿子没钱读书，正准备辍学回家之际，他在厕所地上拣到半张破报纸，上面有条新闻：一小伙子得了白血病，向社会重金征献骨髓者。他按照报纸上的地址找到医院撞大运，想拿重金。经医生检查、化验血型，果真骨髓与病人相符。护士说你俩长的很像，病人问你是哪里人？二癞子儿子答老虎垅。病人说我妈也下放过老虎垅。二癞子儿子说你妈叫什么名字？病人说我妈叫小芳。
　　
　　二癞子儿子去探监告诉父亲他的骨髓与原知青点小芳儿子的骨髓相似，别人还说他俩长的一模一样，这是咋回事？二癞子愣了一下吼道：“你问这个干什么？当心人家又告我诽谤……”
　　
　　救命电话
　　
　　杜维民
　　
　　隆冬，灰蒙蒙的天空不时窜出一股股“呼呼”叫的寒风，把树枝吹得瑟瑟发抖。
　　
　　街边，十几辆“得士”一字儿排开。得哥大头壳吃过中饭，靠在车门旁，一边悠闲地咬着苹果，一边瞪着铜铃似地大眼睛搜寻“猎物”。忽然，他快步奔向一位提着行李的中年妇女：“大姐，租车吗？”他连咬几口苹果，把吃剩的果核扔进路边的果壳箱，用手掌擦了把嘴，抢过客人手中一只圆鼓鼓的蛇皮袋提到自己车边。这时，有几位同行打开车门，警惕地注视着大头壳和“猎物”。
　　
　　“上夹皮沟，去吗？”客人问。
　　
　　大头壳眨了眨眼睛，故意拉长腔调说“跑山路哇，天这么冷，又快过年了，价格要高点，给六百块吧。”
　　
　　“好。六百就六百，我怕变天。”
　　
　　大头壳喜滋滋地接过客人略带体温的一沓钞票，左手夹住，右手食指沾点唾液“哗哗”地数了遍，还不放心地抽出其中一张照了照水印，又用力扯了扯，才放入怀中口袋。转身把客人行李锁进后备箱，钻进驾驶室启动车子缓缓上路了。车子在街上走走停停，出城后在柏油路上疾驰前行。
　　
　　“师傅，几点钟能到夹皮沟？”
　　
　　“大概四个小时吧。看你归心似箭，家里有急事？”
　　
　　“进城喝喜酒，离家三天了。家里还有个大肚妈儿媳。”
　　
　　大头壳一边和客人聊天，一边掏出手机向老婆报告：“老婆，我跑趟夹皮沟，哎，我会注意安全的。放心吧，连夜返回。”
　　
　　收起手机，大头壳用手抹抹挡风玻璃上的水汽，看了看阴沉沉的天，踩下油门加速前行。一会，天渐渐黑下来，路上车越来越少，车外凛冽的寒风一阵紧似一阵，天空中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上盘山公路，大头壳放慢车速，汽车嘶叫着在山道绕行。路面已铺上了一层薄薄雪花，车轮所过之处，雪花被扎成水珠向两边飞溅。车子转过几个山头，终于把熟睡的客人送到了夹皮沟。大头壳踩下刹车，“得士”晃了晃停住，他回头喊“大姐，到家啦。”
　　
　　客人被叫声惊醒，马上坐直身子伸头看了看车外星光点点的村庄，慢慢下车。大头壳打开后备箱，帮客人把东西放在路边。大姐招呼他进屋喝口水再走，大头壳连说“不啦、不啦，得赶快走。否则，要留在夹皮沟过年罗。”
　　
　　他调转车头小心翼翼地把车开上盘山公路。这时雪越下越大，车灯所照之处雪花像萤火虫似地漫天飞舞。大头壳怕车滑下山崖，便让车紧贴山边行驶，在山岗转弯处由于心急他把方向盘拧过了头，车“咚”地一声撞向山体熄火了，大头壳猛地往前一冲，挡风玻璃“哗啦啦”碎裂。顿时，他眼冒金星，鲜血直流。一股寒风裹着雪花无情地扑向车内，他浑身颤抖，陷入无边的黑暗之中。半晌，大头壳缓过气来，一手捂住额头，一手摸出手机求救，“嘟嘟——”手机里传来了接通的信号，大头壳泣不成声：“喂，交、交警队吗？我、我的车撞山了，在、在威虎山。快、快来救我……”
　　
　　话没说完，手机没电了，真是人倒霉盐罐都生蛆。大头壳扔掉手机，艰难地爬到后座等待救援。此时，他多么希望有辆车路过这里，把他救走。突然，耳旁隐隐约约传来了“轰隆隆”的马达声，一股雪亮的灯光撕开了沉沉夜幕，大头壳看到了希望，他大喊救命，可是嗓子里就像冒着一团火，出不了声，眼睁睁看着车子从跟前驶过。四周又笼罩在黑暗中死一般寂静，大雪很快覆盖了车身，寒冷、饥饿、恐惧袭击着他。大头壳体温在逐渐下降，他感觉生命之火即将熄灭……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头壳迷迷糊糊听到车外有嘈杂声，“车在这里、车在这里。”只见一伙人晃着电筒大叫：“车上有人吗、车上有人吗？……”大头壳被这伙人背到山下一农舍。
　　
　　原来，昨天租他车的大姐儿媳临产，农用车连夜送她去镇医院，行至威虎山谷滑到了路边水沟。这时，车内不断传出产妇撕心裂肺的惨叫，手机又没有信号，正当大家急得团团转时，巧遇前来救大头壳的警车。于是，警车载着产妇奔向山外，交警和部分随车村民顶风冒雪摸爬上山救大头壳。
　　
　　移动电话救人的故事，在山里山外广为传颂，温暖了整个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