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滴滴滴”的闹铃声,一下子吵醒了熟睡的父亲。
父亲刚把母亲叫醒就听到了院子外面拖拉机的引擎声。“友子来了。”
友子帮父亲把两筐黄瓜抬到拖拉机上去。父亲问母亲:“我让你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吧?”“你就放心吧。”母亲说。
我的家乡是有名的“蔬菜之乡”。这里的大多数农民靠种大棚卖菜为生,父亲就是几十万菜农中普通的一员。父亲起得这么早是要到80里外的县城去卖菜。
此时天还墨黑墨黑的,凛冽的西北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割得人生疼。友子说:“三叔,都准备好了吧,我们走吧?”
父亲说:“等我一下。”父亲来到村子后里的一户人家,大声叫起来:“大康,快起来,跟叔卖菜去,不是昨天说好了吗,还在睡懒觉!”
大康今年24岁,很小就死了爹,只跟一个有病的老娘生活在一起。由于家里穷,对象还没有说上。大康个子高,足足有一米八五,瘦小的父亲跟他站在一起,像个小孩子一样。
友子不解地偷偷问母亲:“三叔叫大康干什么?憨大个干活不行,吃的倒不少。”母亲说:“我也不知道你三叔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
拖拉机经过一个多小时的颠簸终于来到了县城的蔬菜批发市场。父亲对母亲说:“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呢?”母亲把一个包递给父亲,父亲打开,露出了一件崭新的西服。
父亲把西服穿在身上,立即年轻了好几岁,接着父亲从包里找出剃刀把平时没时间刮的胡子刮干净,把蓬乱的头发梳理的整整齐齐。最后父亲把一支钢笔插在了西服的上衣口袋里,露出了金灿灿的笔帽。
友子呆在一旁惊奇地看着父亲做完这一切,疑惑不解地问父亲:“三叔,今天你是来卖菜,又不是相亲,打扮得像个新郎官干什么?再说你连小学都没上过,口袋里插支笔干什么?”父亲笑了笑,说:“到时你就会明白怎么回事了。”
大约等到五点左右的时候,菜市场开市了,来自天南地北的收菜的老板开始忙活开了。穿戴一新的父亲在一帮灰头土脸的菜农中显得特别扎眼。操着不同口音的老板开始收菜,今天来卖菜的人特别多,这些老板自恃有菜收,显得特别骄横和不耐烦:“喂,你,就是你呀,你这菜多少钱”,“都不新鲜了,价还这么高!”
这时一个操浙江口音的老板,来到父亲的黄瓜摊前,看着打扮得像模像样的父亲竟然怔了一下,不但没有骄横,相反相当客气地叫了一声:“老板。”看来是被父亲的“派头”镇住了。“老板,这菜多少钱?”
“一块五,我这黄瓜顶花带刺,新鲜着呢,少一分钱都不行。”浙江老板迟疑了一下,竟然没有讨价还价,一下子要了父亲一筐黄瓜,过了称,老板掏出计算器,开始算价钱。
父亲指着自己西服上的钢笔说:“你可要给我算准了,我以前在村里干过民办老师,教的就是数学,班里的学生年年在乡里考第一。”说着用眼示意友子。
友子算聪明,马上说:“对,对,我三叔差几分就考上大学呢,口算水平可是一流的。”
轻松卖完了一筐菜,就剩下一筐了。这时走过两个高个子的外地人,来到菜农的摊子前随手就抓了几把菜:“验货,验货”。县城菜市场刚建立时,很不规范,许多菜霸,用各种手段欺负菜农,这“验货”实际上就是拿菜农们的几斤菜不给钱。菜农们敢怒不敢言。
两个高个子来到父亲的菜摊前,刚想抓几斤黄瓜“验货”,可一看到父亲身后一米八五,又高又壮的大康,忙缩回了手,灰溜溜地走了。
卖完黄瓜,已经是快中午了。大家的肚子饿得都“咕咕”叫了,今天父亲的黄瓜在菜市场里卖得最高,父亲很高兴,请大家到饭店里吃包子。父亲说:“友子,你不是对我穿西服插钢笔,叫上大康来卖菜不明白吗?”父亲说,“咱身上穿得光鲜,人家收菜的就不把咱当土老帽了,不怠慢咱,插钢笔让人觉得咱有学问,算帐时不敢欺负咱,叫上大康是让他给咱当保镖!有了大康,谁还敢‘验货’?”
父亲给了友子30元的出车钱,又抽出20元钱给大康,大康喃喃地说:“叔,我就算了吧。”父亲知道再推让一遍大康准把钱接着,就没有让,重新装进了自己的腰包里。
回到家里,母亲对父亲说:“他爹,快把这20元钱给大康送过去。”父亲却蹲在一边不动,母亲一看不愿意了,骂父亲说:“这么大冷的天,让人家跟着你卖菜,给人家20元钱都舍不得,钻钱眼里了!”
父亲说:“谁舍不得了?给大康钱,在他手里也留不住,赶后天咱这里大集,你带他到集上买件新衣服,咱村里的王媒婆说了,后庄里的小玲看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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