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嫂是我的邻居。
打我记事起就没有七哥的印象,只听老人说七哥也是个巧人,可惜命短,早在我两岁时就丢下了如花似玉的七嫂狠心走了,别人可怜七嫂,就张罗着给她找人家,她却总是摇头:我不能负了那死鬼,好歹把他那俩孩儿养大。
那些年粮食紧缺,七嫂孩子小又不挣工分,日子就过得紧巴巴的,七嫂漂亮的脸上也没了血色,孩子则经常饿得哭。
于是便有人见了七嫂从队里的庄稼地往家里偷玉米穗儿,紧接着便是三天的批斗会,又有好事者往七嫂脖子里挂了一串破鞋。三天过后七嫂在床上再也起不来了,俩孩子在床头使劲地哭。母亲熬了一碗稀粥端过去,好歹地劝,七嫂不言,两眼无神而麻木,母亲惊异于她的眼中竟没有泪,于是便又提到七哥,提到两个可怜的孩子,七嫂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婶,你回吧,我撑得住。
起床后的七嫂仍偷,无论青菜萝卜、小麦玉籽,半明半暗,看见的人心知肚明也懒得再说,毕竟一个寡妇娘儿们带俩儿孩子,真的不容易。
七嫂“手长”在华家屯成了公开的秘密,以至到后来无论于公于私,但凡能顺手塞进衣袋或揣进怀里的东西她都能带回家去。
几年前姐姐出嫁时请来自江苏的木匠小赵做家具,七嫂来串门,走时临出街门顺手掏走了我家鸡窝里的一个鸡蛋,恰被小赵看见,饭时说与母亲,母亲笑笑说:随她去吧,她就这毛病。
其实现在的日子好过了,七嫂的儿子小柱也已成家,日子蛮过得去,可她这毛病就是改不了,为这事小柱两口也从没少和他娘生气,可最终谁也没辙儿。好在七嫂并不小气,我打小在她家玩,她家的花生、点心之类没少让我吃,与街坊供事也挺大方,手又巧,缝缝补补穿针走线很在行,街坊有事相求也没让人失望过,所以人缘倒不错。
好日子才过没几天,七嫂就病了,病得很重,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儿子小柱请来了范医生,范医生一番诊断之后开出了几样药让小柱上城里去买。买回来已是深夜,范医生连夜配药给七嫂挂吊针,可一瓶很重要的药却怎么也找不到了,小柱便发狠地说,我明明买过亲手装包里的咋就不见了呢?再次上城去买,回来时七嫂已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小柱自责得直扇自己的脸,众人忙劝,小柱才流着泪去张罗七嫂的后事。
当二婶掀开被子给七嫂换寿衣时才惊异地发现她手里牢牢地握着一个小瓶,众人忙看,却是丢了的那瓶药,母亲叹了口气说:她还是这毛病害死了自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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