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春的媳妇叫月儿。
月儿的肺快气炸了。心里火烧火燎,屋里到院里,院里回屋里,躺不住,坐不稳,一夜没有眨一眼。恼极了,恨透了,真想抓住三春啃两口,解解恨。可是见不到三春干生气。他会上哪呢?跟那小妖精可真有那事儿吗?唉!我真傻呆了!
村里人早吵破天了,三春和对门六子媳妇不干净。月儿也听到过风声,默默一笑,瞎说哩,对门舍户,又都在村机械厂里上班,能不一路走,会不并肩行。月儿不在意。
可是六子留着神哩。这不,露馅了。夜里,六子没见媳妇去上班,就到三春家里去察看。三春不在家,也没上班,六子心里有数了。一头火,满肚气,哪黑往哪摸,专寻暗角落。
月儿看出破绽了。六子头前走,她也出了门,到村口机械厂里去察看,扒着窗台,掂起脚尖,两只眼睛往里瞅,车间里没三春。出鬼了,女的没来厂,男的没上班,祖奶奶,不把根稍说清楚,喝血的工夫咱都有!
天明了,月儿也不上麦田治虫了。呆在家里,专等着三春回来咋念这个经,狠狠治治他。听到大门响,炮药装足了,只要一露面,点火就轰他。谁知,不是三春是村长。
“哎哟,村长,您咋这么早?”月儿满脸阴云散,一脸笑呵呵。
“俺来寻三春。”
“有啥事儿?”
“嗯?这这……”村长翘着脑袋直支吾。
“不在家,有啥事给我说吧。”
村长说:“这样吧,他回来叫到村委去一趟,六子他……哎,都是些闲话,你,你也别往心里搁。”
月儿心里一格登,脸上却带着笑:“村长呀,长嘴光叫吃饭呢?不说闲话憋死哩!”
村长走了。
月儿坐在院里纳起闷儿。
三春回来了。
“下班了?”
“嗯。”
“站住!别想吃饭,没人做。走,跟我到村委!”月儿愤愤地说。
三春吓愣了,心里砰砰跳。
“走呗!”月儿两眼像锥子,狠狠扎着三春不放脸,伸手把三春一推说:“六子把你告下了!”
“啊!……”三春惊叫一声,脸白了,腿软了,一下蹲在院子里。
“看你那鳖样!啥成色!你怕了,敢做敢当呗。走!明说的,今个不去不中,你要想派场跟我乖乖去,要不俺就拿刀砍了你,我再跟孩子一块死。”说罢,猛用力把三春掂起来,连三赶四推出门。这时候,月儿生怕人们不知道,挺身站在村路上,扬起脖颈高喊着:“六子,你出来!……”
六子从家里出来了,瞅见三春红了眼,怒气冲冲头前走。
霎时,村上滚了锅,叫嫂的、喊婶的;嘀咕的、嚷嚷的;吃惊的、嘻笑的;三三两两一伙的、七七八八成群的,远远尾随在月儿的后边,向村委涌去。瞅热闹,听笑话,看花戏。
不在品的村官升堂了。
月儿先开了腔:“六子,昨夜,你到俺家寻三春弄啥呢?今儿早上,村长一上俺家,才算明白了,他是偷您了,或是劫您了,犯了啥法你告了他?”
六子一蹦三尺高:“让你三春说吧!夜里把俺媳妇领哪了?”
三春心里直打颤,两腿直筛糠。
月儿一听发火了,把六子脑门一指说:“放屁!你媳妇是吃屎孩子?就那么容易领走!拿贼拿脏,捉奸捉双,你是亲眼瞧见了?还是亲手按住了?说!”
“俺早就留着神呢!”
“是狗眼也该看住您老婆。哼!身正不怕影子歪。明给你说,你六子栽脏也栽不上,俺三春,昨天下午去俺娘家了。俺娘早就催,抽个空帮她垒个大猪圈,临走时俺说搭黑也要垒成它。咋?三春一夜没在家,你就趁窟窿繁蛆呀!”
三春恐惧,沉重的心“扑通”一声落了地,连忙插话道:“这、这、这……闹得俺糊里糊涂。是呀,我给俺孩儿他姥去垒猪圈了。”
六子一听撤了气,一屁股蹲在墙角里。
月儿更来劲了,忽儿站起,忽儿坐下,忽儿右手一扬,忽儿两手一摊:“六子呀,你也是几尺高的大爷们,走路不看前,说话不顾后,没事儿朝阳坡上晒蛋呗,何苦掂起屎罐硬往自己头上盖!你不要皮,俺还要脸,明白人会说是误会,糊涂人就会当真事儿。咱都有孩儿、有妮的,往后咋叫孩子寻媳妇,咋叫闺女找婆家,你想了没有,嗯?眼下啥年代了,咱都是三十几岁的年轻人,脑子咋还不开缝,心眼咋还恁脏哩,三春跟您媳一个厂,一个班,来往一块走,这有啥毛病?就是亲近点,团结不好吗?嗯?……”
月儿说的头头是道儿,条条是理儿,村长直点头,又把六子好批评。
门外边、窗台下,看热闹的群众嚷起来:“这醋呀,纯让六子做酸了!”
“是哩,自己不吹风,就刮不起来。”
风平浪静了。人散了。
月儿带着三春回家了。月儿和三春肩并肩走在路上,一路上乐呵呵地谈笑着。可是,踏进家门天变了,咣,一声,月儿用力地把大门关上了。急匆匆,大步跨进房里,东瞅西望寻刑具。没寻着,随手从床上拉起一把掸子握在手,就准备劈头盖脑打三春,一转身,三春早在门里跪着哩。月儿,两只大眼朝三春狠狠一瞪,用力地举起掸子没打在三春头上,却嚓声,把掸子摔在地上了。转身,连连跺着双脚,一头栽到床上,“哇”地一声,哭了。
三春没遭到月儿的打,反觉得心里十分痛酸,跪着向前挪动了两步,伸手紧紧抱着月儿的腿,出乎预料地喊道:“姐!我再不敢了!”
“扑哧!”月儿笑了,泪哗哗地笑着,伸手把三春拉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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