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原在供销社当会计,大家都喊他张会计,计划经济,糖烟酒化肥之类都属于紧俏商品,张三大权在握,在小镇上也算个人物。后来,供销社摇摇欲坠,几经改制,张三谪成和老婆丁云平起平坐的承包柜组的营业员。
小镇是个露水集,卖的比买的多,张三家的经济状况便江河日下,捉襟见肘。
邻居李四是初中教师,李四老婆也承包了柜台,李四老婆虽然生意也疲软,但李四工资却与时俱进。李四家的日子便比张三家滋润。李四与张三家本来打得还挺热乎,后来,不知怎么冷了。李四老婆时不时发布李四晋级涨薪的消息。李四呢,妇唱夫随,捏着工资存折,炫耀似的在营业大厅里招摇,张三每每见之嗤之以鼻。张三背地里对丁云说:摆什么摆,穿了几天满裆裤,就不知天高地厚!想当初,厚着脸皮找我搞糖票、煤油票,我同情他是穷教师,哪知,旱涝保收,就这么一富脸就阔!哼,不就是千把块一个月,好像我没看见大钱似的!丁云刺激丈夫道:人家拿的是自个儿工资卡,你那时的存折,是公家的钱,不是一码事,你不服,你也弄张存折气气人家去!
丁云这么一揶揄,促使张三下定决心把柜台交给老婆支撑,自己远走他乡跑到新疆打工去了。
张三走的时候,有点凄凄惨惨戚戚。要不是隔壁的李四挑衅,张三哪里舍得背井离乡啊。
张三从新疆打来长途,丁云说,电话费贵,你尽量少打。但夜深人静,隔壁的李四还是经常听到丁云大声接电话的声音。好,好,钱一定要放妥当,怎样,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吧?不过,你可千万不能一有钱就变坏呀!
隔墙有耳,直听得李四夫妻俩心惊胆颤,神不守舍。李四的老婆埋怨:瞧瞧人家张三,小瘪三都快变成大款,哪像你,只会挣死工资!
腊月,张三回家。张三坐了几天几夜火车,又从省城直接打的回家。车子驶进小镇,张三坐在副驾驶舱内,顾不得凛冽的寒风,摇下车窗,面带微笑。遇到李四,示意的哥减速,向李四招手致意。那架势,真有些衣锦还乡的况味。
回到家的张三,隔三差五地请来朋友,大摆酒席。我也在被邀之列。张三说,本来想请你到大富豪坐坐,但那样没有家宴氛围,没啥意思,请你来,主要是感谢一年来你对我家的关照。我也记不清我关照啥了,稀里糊涂地成了张三的坐上宾。
后来,另一个朋友告诉我,张三确实是发了。那人说,张三肯定赚了很多钱,据说当了包工头手下管帐的,张三如鱼得水重操旧业了。张三肯定抹了很多黑心钱,听听他的口气,多粗。请客,吩咐老婆买鹅炖汤,老婆磨蹭说,鹅价贵。他说,我拿一千块买二只鹅够了吧!啧啧,一千块就像是一百块十块似的。张三晚上在家盘点收入,老婆报帐,他打算盘,把算盘子拨得哗哗响,好像有算不完的帐似的。我问,张三不用计算器?那人说,张三当供销社会计,一直拒绝使用计算器,他嫌计算器不声不响没阵势,没有算盘哗哗啪啪开心。我有点担忧,张三才去一年,咋就赚了这么多钱?莫不是他真的黑眼珠见不得白银子,贪了包工头的?果真这样,张三早晚是要栽跟斗的。我问,你听谁说的?那人说,我是听李四说的,李四和他家只隔一堵墙,他家晚上夫妻俩算进项,一个报一个打,怪嚣张的,李四夫妻俩怎么会不知道呢。
年底,传来张三的噩耗,张三是在建筑工地脚手架上摔下来跌死的。朋友们都很惋惜。财神刚刚找到张三头上,死神咋就接踵而至?朋友们说到张三,就说,生命诚可贵,金钱如粪土,再有钱,没有身体没有命,钱不就成了废纸。再有人羡慕某某发了,我们会说,谁有钱也没张三有钱啊!听的人不服,说张三不就发达一两年吗,他能赚多少钱?我不无幽默地说,张三现在用的是冥币,冥币最少都是一百块一张,甚至标有一亿元一张的大票子,哪个活人能和他斗富!
有一天,丁云来找我,丁云说,你在法律服务所工作,这事只得麻烦你了。我拿过丁云递过来的白纸条,是去年年底包工头给张三打的八千元工钱欠据。丁云哭丧着脸,说去年张三打工的那个包工头跑了,死鬼的血汗钱怎样才能不泡汤呢?
我感到惊讶,继之流露出爱莫能助的神情。丁云一再叮嘱,工钱要不到就算了,但你千万得保密,你知道,死鬼生前最爱面子,这事要叫李四知道了,不笑掉牙才怪。不管怎么说,死鬼也给我们娘俩留下七八万元赔偿金,我把这些钱都存了起来,我家怎么说也有存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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