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火燥。
蚊蝇齐鸣,轮番攻击,迫使躺下不久的文书记再度起来。穿起拖鞋,左手执一把蒲扇,右手拎一个茶杯,款步出了门。
户外,月明星辉,蛙声如鼓。
东面何乡长室里还亮着灯。
文书记想,这小何干嘛呢,大热的天?想着脚就探到门下,顿足轻叩两下门。
“谁呀?”屋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文书记答。
“噢,请进……”随后是挪动椅子声。
文书记撩起门帘迈了进去。
“还没休息?”文书记问。
“你不也一样……”何乡长给文书记点着烟。
“我是蚊子咬得睡不着,你可是工作忙呀……”文书记吐了一口烟,眼睛笑咪咪地盯着何乡长,非常关切地说:“你可要休息好啊,身体是本钱,累坏了身子就什么都谈不上了……”
文书记喻意深刻。
文书记和何乡长是去年一起从县里下来分别就任乡书记和乡长的,上面的意思是让他们下来镀镀金。文书记心里很清楚。临行县委周书记特意告他下去发发芽扎扎根,然后……周书记没说然后怎么样,但那层意思是明白的。为此,文书记没少自己掏腰包与乡镇干部杯碰杯同唱一台戏:共醉。
“睡不着呀!”何乡长伸伸腰,活动活动手臂,“明天县里来人,还有些数据没有搞清楚,得赶快整理出来……”
“噢,是吗?”文书记从沙发上起来,“那不打搅了,你忙吧,忙吧。”
文书记从何乡长屋里出来,皱了皱眉,便再也没心思摇扇纳凉了,回到书记室操起电话就想问周书记一个虚实,可一看表已是后半夜,只好作罢。
什么意思?县里下来人自己竟然半点不知道,上面可封得真严呀!难道是在回避自己?文书记想不可能呀,今年县组织部对乡级干部考察已完,自己没升也没降,原封未动。过后周书记说明年吧,文书记心领神会。自己可是周书记的人呀,有个风吹草动周书记还不先打个招呼?
一想到与周书记的关系,文书记的心便从嗓子眼掉回肚里,他用湿毛巾擦了一把脸,头一下子轻了许多,想那何乡长怎么能赛得过自己,他不过是一只雏鸡,还嫩着哩!自己是什么?猛虎?猎豹?文书记摇摇头,这些猛士不过匹夫之勇,猎人枪口下的葬物罢了。
自己是什么呢?
文书记拂拂脑后的发丝突发奇想,自己是一只蜘蛛,一只不露声色高明的织网大师,他何乡长只是自己网上的猎物而已。
文书记得意起来,仿佛这头缠着周书记,那头踩着何乡长,顺着网上的线爬呀爬呀就上去了。
文书记云里雾里……
一觉醒来已是满堂皆辉。
抹了一把脸,出来见何乡长人去屋空。
院里还是那样平静,没一丝领导们下来的迹象。
文印小玉慢腾腾地边吃着油条,边给窗台上的几盆花儿浇水。
笔杆子小李在大门黑板前右端左瞧。
文书记走过去,见黑板上飞舞着几个大字:科技下乡服务。
文书记就说,这十八子快成书法家了。
小李却说,还是您老的字写得好,苍劲挺拔,掷地有声。
文书记就接过小李手中的笔写上后半句:利国利民利己。好像计划生育的词,文书记觉着,但没说。
文书记把笔还给小李,拍拍手上的粉笔灰不经意地问小李,县里的人来了吗?来了,何乡长陪着到大田去了。小李说。
文书记急忙要了一辆车,匆匆奔大田而去。
到了地头,文书记才知道根本不是什么县领导,而是县科技站的老高和农大毕业的小翠下来指导科学育秧管理的。
何乡长站在稻田里,两脚泥,手里攥着一把青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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