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午休，我躺在办公桌上辗转难眠。无限的思绪，把我拉回到２５年前。

　　那年，我工作在大山区黑王寨。山区的条件，不需要多讲，物资是相当匮乏。老百姓过着脸朝黄土背朝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我所在的部门，下乡是经常的事情，大山的乡下既没有餐馆又没有商店，吃饭是个大问题，很多时候下乡都带着馒头和水。有时到村里办事，遇村干部安排生活，在寨子上也能吃上一顿派饭。派饭就是在村民家轮流转着招待上面的来客。

　　一天，我一人下乡黑王寨，忙到午时，中饭还没有着落。

　　俗话说，日当午，饥肠响如鼓。肚子老早就在跟我提意见。我无暇顾及大山的风景。推着自行车走在山岗上，绕过了一个又一个岗，刚好路过一个冲，我埋着头正在为中饭在哪里吃而发愁。

　　忽然，我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喊话。“小张，推车往哪里去啊！”

　　我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老汉站在干枯的水稻田中央向我挥着手。田埂上推车的只有我一人，确定是喊我无疑。

　　立在田中央的老汉，身着一件破旧的洗的发黄的衣服，头上戴顶发黑的草帽，帽檐压的低低的。我真看不出是谁来，再说，我刚刚调黑王寨工作，还没有什么熟悉人呢。我连忙推着自行车向前，走近一看，感觉还是不很熟悉老汉。

　　老汉笑着对我说：“小张，认不出来我了，我是黑王寨村的老李。”

　　李会计，哦！我想起来了。我和李会计在一次工作会议上见过一面。

　　我连忙开口说：“李会计，真对不起，看我多忘事，小张失礼了。”

　　“没有关系，怪我们打交道的时间短了。”李会计辩解着，显得很是热情。

　　李会计连忙放下犁，松了牛的套绳，急忙向田埂走来。李会计上了田埂，边摘头上的草帽边说：“走，小张，上我家吃午饭去。”

　　我准备客套一番，客套话还没有说出口。李会计的话就接上了：“小张，你小子莫跟老兄扯淡，叫你去，你就去，客套啥。”

　　当时，我听到李会计说扯淡，真还不知道怎么回答。后来我才了解，当地人说扯淡是谦虚的意思。

　　李会计的家是典型的农村四合院的房型，门前一个大道场，房后被一片郁郁葱葱的林场笼罩着。走近道场，只见道场前的柳树上，几只喜鹊在树梢唧唧喳喳地叫个不停。

　　李会计的家门口一个老大娘倚着门框，望着我们走来的方向。可能是老太太听见喜鹊的叫声了，才出来观望。农村有个习俗，只要有喜鹊在树梢不停的叫喊，家里十有八九要来贵客。

　　我也算贵客，现在回想起来，的确算，镇上来的干部就是炊事员也是领导。

　　李会计和我刚走进他家门前的道场。

　　李会计就喊开了：“娘，娘，家里来客人了。”

　　大娘听见儿子的声音，头一偏朝厅房喊着：“老伴，快出来迎客，我说喜鹊叫，家里定会来客人，你个死老头子，偏不信，这不来了。”

　　“大娘，大爷，您们好！我是镇上的小张，给您增添麻烦来了。”我自我介绍着。

　　“镇上小同志，说啥客套话，领导能上我家吃餐便饭，是给我家增添一份脸面。”大娘说。

　　“三娃子，快去鸡窝，把小黑给老娘捉来，杀了待客。”大娘边说边吩咐老伴去厨房烧水。

　　李会计在家排行老三，三娃子是他的小名。

　　我寻着屋檐下的鸡窝，只见一只黑母鸡蹲在鸡窝里。小黑无疑是下蛋的母鸡了。

　　“大娘，您不必太客气。我们下乡的人走到哪里都是遇粥吃粥，遇饭吃饭。”这句客套话，我不知道是怎么溜出口的。前天，我和同事老杨下乡，听他说过这句客套话，我铭记在心了。我说出此话后，脸一下子红到耳根。这样的客套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也不知道说出后合适与否。

　　我话还没有落音，李会计已把蹲在鸡窝下蛋的小黑捉在手里了。小黑，张着嗓子，拼命地叫着。

　　我走上前，想从李会计手中夺下小黑。李会计和我像拼命一样争夺了一番。我拗不过他，只好作罢。

　　大娘，接过小黑，走到屋檐沟旁，嘴里祷告着念念有词：鸡儿、鸡儿、你么怪，你是阳间的一碗菜，你今年早点去，你明年早点来。

　　大娘手起刀落，小黑躺在院子的地上，扑了扑翅膀，伸了几下腿，一会就不动弹了。

　　看到大娘在盆子里烫小黑，我的心像打翻了的五味瓶，不是个滋味。那时农村条件艰苦，能下蛋的母鸡是老百姓家中一宝，换油盐酱醋钱的来源，全靠下蛋的母鸡支撑着。因为我的到来而杀了下蛋的母鸡，我心理的确有一种说不出的伤感。

　　“三娃子，去把搪鸡笼门的那块砖搬来。”大娘叫着李会计。

　　“娘，搬搪鸡笼的砖，有何用。”李会计疑惑着说。

　　“叫你搬，你就搬，你小子那来的那么多废话。”大娘瞪眼说。

　　李会计，在家是孝子，听娘这般语气，恭敬不如从命了。

　　很快，李会计把搪鸡笼门的砖搬来了。

　　“你快把它砸了。”娘又吩咐道。李会计被大娘安排的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只抠脑袋。大娘一个劲的叫砸搪鸡笼门的砖，真的是叫人想不通，我也犯着迷糊。

　　“娘，砖砸了，晚上搪鸡笼门，咋办。”李会计想尽力说它母亲。

　　“你不砸，只好老娘亲自砸了。”大娘不紧不慢地说。

　　“娘，不用您老费力，您的腰伤还没有完全好呢，力气活还是儿子来吧。”李会计高高的举起了搪鸡笼门的砖，砸向石台阶。砖头碰石台阶，定会碰出火花来。其结果是什么花也没有碰出来。只听一声闷响，很微弱的声音。只见砖脱了一层厚厚的壳，砖里面路出一块烟熏肉来。

　　搪鸡笼的砖包裹烟熏肉，是大娘的一个秘密。困难时期，因大娘的一个个秘密，让这一家子度过了很多难关。

　　李会计站在厅房中央，我好半天不见他移动脚步，只见他眼角溢出了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