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不要误会,这里说的刘长春不是作为东北大学学生参加奥运会的那个刘长春,而是我们镇上一个疯子的名字。他果真叫这个名字吗?谁也没查过,反正大家都这么叫他。
镇上的孩子都知道这个人,那是因为刘长春会经常在你不经意的时候,突然把脸贴在你家的窗户的玻璃上笑,每到这个时候,大人就会拿出个饼子什么的出门塞到他的手上,他也就笑着走开了。可他那被玻璃挤得变了形的突然一脸,每每把胆小的孩子吓得哇哇哭叫。
刘长春是怎么疯的,说法不一。据说原来他在镇子上也算个美男子呢,还在公社当了几天广播员,是带眼的就会吹,带弦的就会拉,也是个不大不小的人才。有人说,他是因为看到了公社书记跟一个下乡知青在屋里搞那个,被开除后想不开疯的;也有的说,他是娶了那个知青后,又遇到了那件事,离了婚才疯了。谁先谁后说不清楚,反正就那么回事吧。
变成疯子后的刘长春自己过日子,在镇北头的一间土屋里。冬天是他最难过的日子,因为家里没东西烧,冷得墙上挂霜,水缸里都结着冰凌。为了能暖和点,他经常是在公社的大墙外蹲着晒太阳,远远地看人们聊着闲话。夏天就好过多了,他会转移到树荫下面,看过往的人,特别喜欢看谁家的小媳妇从眼前走过,我怎么知道?你看他的神情就能看出来,一有小媳妇走过,他的脸上就泛起笑美美的模样。五冬六夏他的装束都一样,一件油亮的皮夹克仿佛是长在了身上,冷了就在腰间系根麻绳,热了把怀敞开就是了。多数的时候,他都是在街上闲逛,看见大人绕着走过去,看见孩子就要去揪人家的小鸡鸡,你说他疯不疯,看见女孩他也要去揪!所以孩子们都怕他,远远地看见他,一边喊着:刘长春,捉不着,一边就跑开了。
他家旁边就是公社大院,有时候公社文艺队排练,他就搬个马扎坐在门口看热闹。有年轻的后生,知道老刘会拉两下,就在排练的间歇,远远地喊:刘长春,你会吗,来,拉一个。喊急了,刘长春就会从墙上摘下落满了灰的二胡,吹吹,坐在马扎上拉起来,曲子多半是扬鞭催马送粮忙之类的。这时候的刘长春好像恢复了所有的记忆,神态表情跟好人没什么区别。
有一段时间,他似乎是疯的厉害。经常是在大街上,也不管有人没人地拿出生殖器来尿尿。有时候裤管内侧从脚踝一直裂开到大腿根,那东西晃晃地摆动着,他还边走边唱:大海航行靠舵手呢。
靠近镇子的队里有个马寡妇,男人被车轧死了,大概是经历了生离死别的原因,马寡妇对刘长春特别好。每次刘长春从马寡妇门口过,马寡妇都给拿吃的,有时是发面饼子,有时是大米面的发糕,有时候还给蛋糕呢。连我们孩子看了都羡慕。刘长春似乎也知道知恩图报,经常帮着马寡妇拉煤、拉稻板子什么的。每到这个时候,马寡妇就炒上几个鸡蛋,焖一锅大米干饭给刘长春吃,但吃是吃,可进不了屋,就在门口摆着个兀凳子,把菜和饭放到上面,刘长春就蹲在那里吃。马寡妇呢,就在门里锅台上坐着看着。
忽然有一天,刘长春也不知道怎么进了马寡妇的屋,街上的人都听见马寡妇又哭又叫地跑了出来,披头散发地忙着扣领口的扣子,嘴里骂道:倒霉刘长春,我寻思可怜他吧,让他进了屋,可他进来就耍流氓……唔……唔……真不待人可怜……唔……唔……
从那以后,刘长春就从这条街上消失了,一个冬天接着一个夏天,谁也没再看见他,后来有人说,在一个相邻的乡镇看到过他,似乎已经完全疯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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