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寒风袭来,老李头禁不住缩了缩脖子,用手竖了竖棉大衣的毛领,但他的目光却没有丝毫懈怠,如两枚钢钉,牢牢地把紧老夏家的大门口!
在华北的平原的冬天,凌晨四点半,可算得上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村头的一片桦树林,抖擞着黑魆魆的枝桠,在西北风撕扯下,发出阵阵啸音,步步逼促着老李头的心。于是,他想解开事实真相的心情更加急迫了,竟一时忘记,自己正贼一样躲在老夏家门口西侧的柴垛旁,而且,已经在此守候了半个多小时。他佝偻着身子,贴紧西墙边,朝着老夏家大门口探出半个脑袋。突然,一口痰顶往嗓子眼,他“吭哧”一声咳了出来,狠狠地啐向老夏家的南墙,这一啐似乎剔除了胸中的一块垢病,胸口有了些微舒爽。
“坏了,万一被他们家听见,那岂不误事儿了?”随之,他又为这一冒失的举动而后悔,懊恼地跺了下脚。
“死妮子,看我今天不把你逮个正着!”他揣着的双手,使劲往袖口内钻了钻,定定神后,又专注起来!
老李头口中的“死妮子”是他家的二丫头雪花,跟老夏家的二儿子开春,是同年生。那时,他们两家是邻居,关系虽然说不上很密切,但毕竟“远亲不如近邻”,无论哪家有个大小事,彼此也还互相照应。
然而,自打雪花儿出生后不久,老夏就隐约感到老李头对待自己态度上的转变,有时候在门口碰个正着,微笑着跟他搭话,也落得个笑脸对上冷屁股的尴尬,搞得老夏一头雾水,倒象是自己做了亏心事一样!
直到某一天,在一户村民家孩子的百日宴上,他们两人被安排到一桌,当主人过来敬酒时,大家纷纷起身祝贺其喜得千斤,此时,老李头提高嗓门道,“咱们一样,都是俩千斤。我就喜欢千斤,可有的人还自以为两个儿子有多了不起呢!”说着,斜睨了老夏一眼。此时,老夏才恍然大悟!他本想抢白几句,可有碍于人家的喜庆之地儿,便强忍了下来。
“奇怪了,我什么时候在老李头面前表现出了不起过呢?他家老二出生时,我还一个劲儿地道贺呢!”老夏百思不得其解,回到家后,向老婆倾诉道。
“我还正想跟你说这事儿来着,有好几次我碰见他老婆,人家压根儿就不理我!唉——,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人家怎么想的。”老夏家的叹口气,“身正不怕影子斜,随他们怎么想,不理就不理呗。”
自此,他们两家象是较上了劲儿,特别是老李头,任何事都要压过老夏家一头,辟如粮食的产量,只要比老李家的高,那感觉就是一次胜利,在逢年过节的派场上,就更不用说了,除了把两个女儿打扮得花枝招展外,夫妻两个的穿着,也异常光鲜。而老夏呢,也许是因了两个儿子将来盖房娶媳妇的压力,把地里的活儿全部扔给妻子一人打理,自己则常年在外打工,生活过得异常节俭,可想而知,他的两个儿子也跟着吃了不少苦头。
而今,老李家与老夏家已不是邻居。老夏家在村东头盖了两处新房,老李家也在村前头建了二层小别墅。二十年的光阴,足以改变一个村庄的全貌,让懵懂不谙事的小娃成长为有志青年,然而,它却消解不了一个心结。
老夏家的大门“吱吆”一声,被打开了,老李头一个箭步窜过去。
“哟,这不是他李叔吗?这么早,你来——”是老夏惊讶的声音。
“都到这份儿上了,你还跟我装,快把我那不争气的妮子交出来!”老李头怒哼哼地说,“我死也不会让她嫁你们家的!”
“你来得刚好,我劝都劝不回去呢,孩子们都在吃饭,准备上班呢,你屋里请吧!”老夏压低嗓门道。
“死妮子,跟我回家去,不是警告过你,不要跟他家的孩子交往吗?嗯——?还口口声声说住宿舍,合着这儿就是你的宿舍啊,不回去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我就是不回去,我就是喜欢开春哥,死也不回去!”西北风卷掠着这一尖细而坚决的声音,传至老远,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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