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风很快传递到海边小镇,于是街上有了很多新潮的花样。男人的辫子,女人的头饰和衣着,还有家家户户的日用品,都逐日变花样。不久,镇上有了新式学堂。
有了新学堂,原本几家私塾开始难维持了。小孩子不单听大人的话,他们自个儿也闹新潮,听说新式学堂有诸多好处,也闹着要去,渐渐地,上私塾的人就少了。于是,难免有私塾关门。
镇上私塾要数老先生家关得早。先生老,性格还迂,他家又处于镇边缘,学生本来就不多,一闹,自然他的私塾先遭殃。老先生伤心不在于赚不了钱,而是觉得自己被人给抛弃了。多少年来,其实他也是呕心沥血的。
那天,他把门一锁,出门去了。不是日子过不下去,恰是受不起那份丧失的自尊。不甘心哪!
老先生摸进了里山。这是他原先盘算好的。早就听说里山王家村闹长毛之后一直没私塾学堂。王家村不算小,他相信自己能在那里有用武之地。
果不出所料。老先生很快成了王家村王阿奎家两孩子的先生。这回老先生有了经验,一不做私人教书先生,二不称私塾,他让王阿奎给他找个地,他也要接受新潮办新式学堂。王阿奎说,这不难办,德馨庙过去就办过学堂,一直空着。王家村是王家人的天下,一说就成。
王阿奎两儿子,一个七岁,一个九岁,都未曾上过学。那天一大早,王阿奎自己挑了一担柴,两孩子每人背了一小袋米,前去德馨庙。老先生不计较报酬,只让王阿奎管一日三餐所需的柴米油盐。
都说万事开头难,这回老先生开头一点也不难。虽说只有两孩子,但教得认真。他还有巴望,巴望能吸引村里其他孩子到来。
再说王阿奎两儿子,表面上对老先生毕恭毕敬,暗地里却十分憎恨老先生。孩子向来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如今被束缚了,怎能不起憎恨?一个礼拜下来,两孩子有点“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那天放学回家,两孩子边走边商量对策。赖学和罢课肯定行不通,让他们父亲得知,打不死也致残。唯一的法子是将老先生赶走。
“有了,”还是小的鬼机灵,他出主意了:“老先生不是吃喝都靠我家的吗?”老的不明白,问道:“哪又咋?”小的贴着大的耳根把主意给说了,大的连连点头。
当夜,王阿奎两儿子偷偷溜进德馨庙,摸到厨房,将老先生米缸的米给挖出来,又偷偷溜回家,把米倒进自家米缸了。
似同成就了一桩大事,还为自己日后无须再上学堂高兴得不得了。第二天,两孩子还上学去,把兴奋藏在肚子的角落。可一到学堂,他们就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了。一进门,就看到新来的三位孩子跪倒在地拜老师。
半夜米缸空了,老先生自然不会想到是自己学生干的好事,仍旧按部就班教书。
王阿奎两儿子见施计无效,只好乖乖读书,渐渐地也并无二心了。谁料新到的三位心比王阿奎两儿子还野。课还没上完一个礼拜,三人合计着一把火将德馨庙给烧了。
从火坑逃出来的老先生,跪地三拜,自言自语道:天不让我教书,我该想通了。拿水浇灭身上尚在冒烟的长衫,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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