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是在听说老支书要退居二线时上蹿下跳才坐上村支书这位子的。旭这一走不仅苦了村小那些嗷嗷待乳的孩子,而且招来了满天的闲言碎语:旭这狗日的马屁精真会见风转舵,放着好好的书不教眼馋当官,还不是想捞一把。缺德哩! 旭满不在乎地嘿嘿笑。 ? 旭高中毕业已是全村学问最高的文化人了,三十出头机灵果敢又有口才。用老支书的话说,还是块干支书的料。 ? 旭知道这年头村里人认钱不认人。村支书这民不民官不官的弼马瘟是没几个人买账的。就说近几年,村里人腰里揣着大把大把的票子生起孩子来腰板也硬朗了,吹泡泡糖似的不生出个革命接班人来誓不罢休。你要罚么?我奉陪到底。再说逢年过节玩灯舞狮什么的,村里人最爱面子,花起票子眼不眨手不颤心不跳,喂饲料似的往外抖。可要是听说收点小钱修桥补路什么的,村里人又像野汉抢了他婆娘。去年村小学师生蜗居危房,提心吊胆,村委会决定重建新校舍。资金上面争取一点,村委会自筹一点,村民集资一点。可村民一听说集资,一个个怨声沸沸活生生像逃债的杨白劳。 ? 但是旭还是要当这村支书。 ? 这年冬天旭干得有板有眼的时候,乡政府召他去开了一个很重要的会。会后分管教育的副乡长很有墨水味地对他说:“旭,你们村富甲一方已是全乡的大腕了,可你那几间破庙啥时能变个样?” ? 旭挺自信地拍拍胸幽默道:“乡长大人你听好了,明年的今天不竖它一栋楼房,小人提头来见。” 副乡长说:“你小子别狂,谁不清楚你村里人是老抠门。百姓是富得流油可村委会穷得发腥。你小子好自为之吧。” ? 旭回村把这事告诉其他村干后一个个霜打蔫了似的。年近知命之年的老村长熊道:“你小子癞蛤蟆塞桌子脚硬撑个球。你拿鸡巴切成片又能当几个钱使?”旭听后只是诡秘地嘿嘿笑。 ? 一晃元宵节又到了。玩灯舞狮是村里的盛事和绝活,也是村里百余年破不掉的旧俗。是年腊月,旭召集各村民小组长开会。旭说:“咱们村的人能抓会撒玩得转早已名声在外。这一年一度的灯事嘛,自然不能让外人看扁了咱。不过年年老套头嚼发霉的馍馍也没意思。我看今年全村十个组,成立一个集团军,拣各村手艺顶呱呱的挑,玩它个痛痛快快风风火火,也让方圆几十里眼谗眼谗咱村那股热火齐心劲儿。” ? 各路头人听后炸了锅,有赞成有反对。反对的人想:这狗日的旭尾巴没翘我就知道他要拉么屎。一肚子花花肠子还不是想捞一把?但最终旭的提议以七票赞成三票反对获通过。 ? 旭又很有激情地说:“今年就不必像往年有些村子那样铺张了。六六大顺,见人收六十吧。当然那些当大老板的跑小生意的吃皇粮的,还有那些有求菩萨保佑添子添寿消灾免难的,愿意掏个千儿八百,我们欢迎。” ? 于是各村民小组分头集资。正如旭料想的那样,各组村民慷慨捐资。不到一个月,全村近三十万元巨资迅速到位。一客居异乡的包工头因“伸头的”不便,没去集他的资,春节前返乡后怒从心头起:“狗日的门缝里看人。咱家往上祖宗几代啥时为这事丢过脸?如今我就是在外要饭也犯不上在这码事上打折扣。”气急败坏地找到旭一甩手抖出一万,夺了个全村捐资冠军后,元宵佳节之夜摆香案迎灯之时,一气之下放完了八十八万响鞭。 ? 元宵节后,村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一些有心眼的人时不时试探旭:“书记这节也早过了花灯也玩完了,账上还多二十好几万是不是分了?”这时旭再也不客气了,恶狠狠地训道:“你活了今年再不想活了咋的?” ? 是年九月,村里娃搬进了三层楼房的大教室。副乡长领着县、乡大小头儿来校参观时,乐得屁颠屁颠的直夸旭:“看不出你小子还真有两斧头。想不到多年的老大难不到一年你就搞定了。有出息好好干。” ? 旭一脸的欣慰和认真:“我这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哩。乡长大人,这差事我不想干了。” ? “咋的,不想干了?莫开玩笑。”副乡长一脸迷惘。 ? “我想回学校,干老本行。” ? 不久,旭果真回到学校操起了老本行。村里又有人疑道:“这狗日的旭真黑。自家住不起楼房,油水捞足了就回学校住高楼亨清福。这种人么能当先生?” ? 旭听后不愠不火,仍旧只是嘿嘿地诡笑…… ? (谨以此文纪念那些曾经为农村基层教育默默奉献而被辞退的、告别讲台的代课教师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