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秋天的一个傍晚,到了拉亮电灯的时候,从县里开会回来的方乔乡牛副书记刚踏进乡政府综合办公室的门,就听到有人气呼呼地跑来报信:乔乐村与前泽村要械斗啦,几千人快要接火…… 听说“械斗”二字,牛副书记头脑“嗡”得昏昏沉沉,虽然没有真的见过械斗,但曾听说过“打大阵”即械斗之类,死过人,伤过人,一时心情非常紧张,却又固作镇静。因为乡书记与乡长都在外地出差没有回来,只有牛副书记在家作主了。他立即叫办公室的人通知所有在家的乡干部和乡办企业干部集中到现场去劝阻,尽最大努力制止这场很有可能流血的械斗事件。 大概接近十五、六个乡里的干部,骑着自行车急急地往出事地点冲去,有路的顺路骑,无路的闯荒山骑,个个象猛虎下山,不顾脚下累,不怕汗水流,都拼命地往前赶。他们都带了一个手电筒,预防制止械斗时看不见人。当听到一片嚎叫声后,全部抛掉了自行车,步行赶到了出事地点——无价渠坝。 据打听,就是因为这个“无价渠坝”招惹的祸。因为这“无价渠”是条山水涓涓细流的长渠,流到宽阔地带似港一般的蓄水,并在关口处筑上土坝,就成了如今的无价渠坝。平时,这个坝都是封闭的,可以确保两个村的农田灌溉。乔乐村在上游,不仅得天独厚地享有灌溉条件,而且还在无价渠里养了鱼;前泽村在下游,需要无价渠的水灌溉农田,尤其是在天旱时水贵如油,往往是靠一趟水保丰收。为此,对无价渠坝闸门限得很紧,谁乱动了闸门都会引来大纠纷。 历史以来,这条渠是两个村共用的,互相协调,共同所有,相持了若干年,也相安无事。但这年头,乔乐村的人却在无价渠里养了鱼,又遇到天不作美,旱情十分严重,大家都小心翼翼地节约用水。不知是谁说水浅了鱼会跑掉,乔乐村人将无价渠坝闸门打开了,放掉了蓄水,又在上游堵住来水,几百号人就匆匆忙忙地在渠里捞鱼。前泽村人听说无价渠坝闸门被打开了,水也被放掉了。于是乎,前泽村人以为乔乐村没有打招呼,好像这个无价渠坝是乔乐一家的了,有人振臂一呼,一阵喧嚣声惊天动地,三千多人的前泽村象“干柴碰烈火”似的呼啸起来,立时集结了一千多个男女劳力,浩浩荡荡地急扑无价渠坝,有的拿梭镖,有的拿挑柴用的槔,有的拿秆杈,有的拿扁担,反正每个人手中都有“家伙”。此时,到了无价渠坝边,有的人叫出了乔乐村放水人的名字,说:“打这个该死的东西……” 乔乐村人看到前泽村来了上千号人,又象是赶来闹架的,纷纷逃离无价渠坝,仅剩下一百多号强壮劳动力挺着阵势。乡里干部见两边还未接火,立即站在了两个村人的中间,一边叫着熟悉人的名字,一边说着:“不许打架……”由于中间有一条乡干部排出来的阻碍线,两边人只是虚张声势地叫嚷,互相指骂,不甘示弱。乡干部惊叹:幸好乔乐村人跑回去了大部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有二千多人的乔乐村人也涌出个上千人,打起架来就是旗鼓相当,还不知道会有多惨的恶果呢? 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牛副书记嗓子都叫沙哑了,还是不停地大声叫道:“大家一定要冷静,有事可以商量,不能打架呀,政府反对打械斗……”其他干部也学着牛副书记的样,大声地叫唤着…… 在现场,只有十几个手电筒亮着光,哪里有动静,光线就会照到那个人的脸上,其实这一招,如叫名字那样,也有些威慑作用,谁不怕局后算账呢?!但两边还是谁也不服软,相持了三个多钟头,干部手里的手电筒光渐渐地暗淡下来了。忽然有人调皮地用土块乱抛,打在牛副书记身上:“谁抛土块呀,还打干部呀……”这一叫声,让两边又冷静了一会儿。此时,远在十多公里以外的公安派出所干警赶来了。牛副书记要求公安派出所干警把人少的乔乐村人撤走,然后再做前泽村人的工作。经过苦口婆心的劝说,乔乐村人嚷叫声暂停了。前泽村人见没有了对手,干部又一个劲地猛劝,也叫叫嚷嚷地、零零散散地踏回了返村的路。 一场即将发生的流血械斗,就这样被消遁了。但乡干部仍然停留在无价渠坝边,久久不能随便离去。因为他们深深地知道,如果无价渠坝的隐患不除,仍然不能止住两村的坝争;如果没有更好的办法进行善后处理,可能还会有再次的闹事。怎么办呢?难坏了这些干部,也愁肠百结地让牛副书记没有了主意。不知是谁说了句:“咱们尽快恢复原状。”一石激起千层浪,一句惊醒梦中人,牛副书记觉得这个办法管用,立即说:“对,把水尽快放下来,灌满了无价渠,就暂时消除了祸根。”于是,他派出干部赶往上游堵水的地方,把引出的水引回到无价渠里面。一个多小时后,无价渠坝闸门关住了,放下来的水也让十多米宽的水面波纹荡漾,月光下暗淡得有些鳞光,让人的脸上有了些许笑容。乡干部拖着疲惫之躯,艰难地往回返,深一步浅一脚地找到自行车,扶着、推着,踏上了回乡政府的路。 第二天,两村群众怒气冲冲地赶到乡政府讨说法,争是非,谁都说服不了谁,谁都没有赢家。乡政府象赶集似的热闹非凡,没有哪个有精力去安排其它工作,一切工作秩序都被打乱,一切只能以调停争坝纠纷为中心。乡干部分成两拨人,各负责调解一村群众。 首先,他把两村群众召集开会,乡干部对乔乐村民说:“水资源是农民的宝,天干旱时就得靠它来保丰收。乔乐村擅自打开坝闸门,将水放掉就是不对,应该作检讨。” 乔乐村民说:“我们是想把鱼抡上来,不能让鱼肥了别人。” 前泽村民说:“取鱼也不是这个时候取哟,等到稻田不供水时再取也不迟吗。” 乔乐村民说:“我们等不得,放水取鱼是我们的权利。” 前泽村民说:“放掉水,就是犯罪。我们村不答应。” 乔乐村民说:“不答应,就要械斗呀?” 前泽村民说:“这也是我们的权利。” …… 两个村人,你争我夺,互相都不退让,各说各有理,各争各脸红,都为了一已之私而面红耳赤。这样的调解将近一个星期,都仍无化解结果。 此事惊动了县政府,立即派出了调查小组,帮助协调解决这场无休止的纷争。乡政府研究来研究去,初步考虑将无价渠坝收归乡水管站来管理,并制订出开闸门放水的规定,任何一方都不得违反,谁违反处理谁。通过反复推敲,县政府调查小组也同意乡政府的意见。在这个基础上,及时公布了无价渠坝管理办法,并以文件的形式下发。 两个村的人,觉得由乡政府统一管理,符合双方的利益,同意自觉执行管理办法。大家心头的厌恨从此消失,无名之火也自然无存,都叽叽喳喳地结伴回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