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人世间的一棵小草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希望 风吹打我冰雪压着我绝望吞噬我 我恨所有的人我多希望有一枝复仇的枪…… 暗红的灯光下,我翻开小草递过来的笔记本,被扉页上的这几行诗,深深震撼。小草人如其名,矮小,瘦削,牛仔裤脚挽了二层,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花衫套在身上;遮蔽不住的是青春,正蓬勃在她全身,开放在年轻的脸庞…… “你是头一个愿和小姐交谈的人”小草边哼《长相思》边问:“只随便谈谈?”我点点头。“谈完可要付我费用哟。”她有些轻薄的笑起来。 ……我一生下来就被父母丢弃,据阿二讲,他捡到我时,我正在一家猪圈的喂料坑边青紫着脸,蹬着一双小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哦!对了,阿二是我们村的老单身,也是我的养父。 我们那个地方,四川大巴山区,那地苦啊!出了山就是山,爬不完的坡坎,总是吃不饱。人活着都是个问题,重男轻女又算个啥呢? 小草平静地笑笑:“至今,我都不怨我的亲身父母,只怨自己命不好,是个女孩。” 阿二是个男人,确切的说,是一个到40好几都没成家的老光棍。 他把米嚼碎了喂我,我不吃;他又把米炖成米汤喂我,我吃了,一会儿饿了,又嚎啕大哭…… 真不知那些岁月是怎么熬过来的? 只是苦了阿二,养父在我12岁时,上县城领救济粮,不幸摔下了山岩。 捧着养父的骨灰盒,我觉得整个世界倒了过来,眼泪线一样直落……小草说到这里,依旧平静的笑笑,只有秀逸的眼睛里,透露出一款深厚的感情。 我把养父埋葬在村旁的小河边,嗑了几个头,孤身开始了流浪。 我当过乞丐,童养媳,扒手……也当过童妓。 那是在山东的一个村子边,又累又饿的我昏倒在地。醒来时,在一家温暖的坑上。这家主人是一对中年夫妇。开始对我挺好。 没想到几天后,女主人对我说:“妹子,我们养活不了你,这儿的光棍多,你接接他们,就有钱了。” 那时,我懂什么呀? 我便懵懵懂懂的问:“接?怎样接我们才有钱呢?” “就是陪他们睡觉。”陪他们睡觉就有钱了,我想,她们就肯收留我了,我再也不会到处流浪了,我便稀里糊涂的点点头。 那是什么日子呵?我一天到晚被那些五大三粗的庄稼汉蹂躏着…… 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夜,我逃了出来…… 我15岁了,我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了;找到一家按摩院,我做了按摩女。做按摩女不好?有什么不好?至少我可以自己养自己。 尊严?什么尊严? 当一个人走投无路,面临着随时都可能饿死时,还有什么尊严可讲?守身如玉只是你们男人的一厢情愿,我为谁守身? 小草冷冷地笑笑说:“这个世界是男人的,是有钱人和是贪官污史的,不是我和阿二的。”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凄婉。 我出卖自己,每天与大大小小,男男女女的客人纠缠在一块,在床上摆着各种姿势,讲着各种下流话,供人玩乐。身心麻痹不已。 只有当我从他们手中接过一张张百元大钞时,才由衷地感到自己存在的价值。 至少,我还能赚钱,只要我愿意,我可以上80几岁和20几岁男人的床铺,让他乐不思蜀,然后,拿钱给我,我才17岁。 她淡淡一抿嘴道:“谁玩弄谁?男人嘛,都是贼相,家里纵有美黛如玉,仍然喜欢野花。” 记得有一天妈咪叫我出房。 接照对方提供的地址,我到了客人家。 看样子这客人家里挺富有,房很宽敞,好像是什么几室几厅。客人四十几岁,挺富态的。他先请我喝茶,该死的,真没想到他在茶中下了药。 小草笑笑,淡淡的继续说:一会儿,我感觉情欲高涨,对方那张小鼻子方脸也变得好看起来。 那家伙脱了我的衣服,居然用绳子把我一道道捆绑。然后,把他那玩意儿硬塞在我嘴里…… 她摇摇头,说:他玩得高兴正要射精时,门外响起钥匙转动的声音,他老婆回来了。 这家伙慌忙把我抱起藏在衣柜里。 他老婆进了屋,疑惑的问:怎样家里有股女人的香味? 听着他的争辩,我不禁笑出声,把衣柜门蹬得直响。以后的事,你可以展开想象了:那家伙脸上带着几条被老婆抓的血印子,给了我双倍的嫖资;我不走,躺在他家沙发上耍赖。结果俩口子给我说不尽的好话…… 还有一次,我接待了一位五十好几,六十挂边牛高马大的男人。 玩完后,没想到,他猛一下卡住我的脖子,强行搜去了我放在裤叉里的存折。那是我几年卖身的几万元血汗钱呀。 事后我哭着讲给妈咪听,谁知道妈咪却骂我自己不小心露了富…… 当晚,我就着二瓶二锅头吞下几十粒安定,却没死。哪,现在想来真笨,死什么?我才不死喱,我要好好的活着,活给世上所有的人看。 小草喝口水,咬牙切齿的鼓起腮帮。 门外,不时传来小姐与客人调笑的声音,真是一个罪孽的世界。 我知道,我们这种人命如草芥,没有人关心和嘘寒问暖,既使今天死了,也不过像大海里的浪花一样,马上被人拉进火葬场,烧掉扔掉。 我们被人当作性具,一种有温度的有思维的性具。 我才不相信什么爱情? 有一次,一位常来玩的楞小子,一位傻里傻气的大学生说是爱上了我。缠着给我写情诗,朗诵散文;还说只要我跟了他,马上带我回家…… 小草笑笑,抖出一枝烟,自顾自的吸着,脚尖在有节奏的晃动。 那一次我出房,客人是一个面黄肌瘦的小个子男人。 一见面,他就扔给我二张百元大钞。也活该我倒霉,收了钱完全忘记了警备,只是应承着他各种稀奇古怪的性需要。 男人第N次XX后,面目全非地狰狞起来。 他一把捺住我要抢我的手机。我挣脱跑到里间一下关上门,向窗外爬去。 男人在门外恶狠狠的咒骂着,一下下的撞击着门。七层楼呵,我望着楼下蚂蚁般大小的人群,脚和心都在抖动。 门,终于被闯开,男人恶狠狠的冲进来,一把抓住我的头发,使劲向上拉。我拚命向下叫起来。人群越来越多,不一会儿,就有一大片,像看电影一样喧嚷着拥挤着望着我。 冰冷的夜风吹在我赤裸的身上,那一刻,我只看见我的养父在寒星闪闪的云天中,慈眉善目的望着我…… 男人扯着我头发一边往上拉,一边咒骂。 我站在只有二寸宽的雨蓬沿上,紧抓着上面的铁栏杆尖叫着使劲挣扎。 楼下黑压压看热闹的人群中,居然有人在大声喊:跳啥,跳嘛,你个烂XX,为什么还不跳?跳啊!快跳! 我身心疲惫,万念俱灰,满面泪水:是啊,我只是一个小姐,一个烂XX,干吗不跳呢?阿二,我的父亲,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我来了…… 正当我闭上眼睛,松开双手时,楼下响起了警车声,警察救了我。 在温暖如春的派出所里,那位圆脸的女警察对我说:“你是人,一个美丽的女孩,不管你贫贱富贵,我们人民警察都有援救和保护你的职责。” 我听得如雷贯耳,热泪长流;我第一次发现,社会并没有抛弃我…… 我想,我现在想存点钱,几年后有了资金,就从良,出去做点小生意,自己养活自己;然后回老家,给养父上上坟,烧烧香,然后,再出来打拚…… 什么?什么家乡?我恨家乡,贫穷而落后,至今没有电灯,一到夜晚黑压压的,鬼都没有一个…… 小草淡淡的说着,像是在讲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淡蓝色的烟雾在小小的格子间内弥漫,我的眼光在她的笔记本上凝固,城市的夜晚霓虹灯在各种高楼上闪烁,灯火辉煌下,还有多少小草在平淡的讲述,在无聊的生活,在热切的向望?我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