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了，同事们都兴高彩烈地涌向大门外，说笑声一浪高过一浪。因为有家的吸引，有家人的期盼，所以人们都是归心似箭。热闹的人群后却有一个人如此地不合拍，她慢慢地走着，头也不抬，似乎每一步都难以迈出。她不抬头也知道，大门口一对阴郁的目光锁定着她，恨不得像抓小鸡一样把她拎出来，扔进牢笼。她就是阿莲。

　　“想啥呢，还不快点，你磨蹭什么呀？没看见人都要走光了吗！”那怒喝犹如一盆冷水沷在阿莲的心头，阿莲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虽然这怒喝从小伴她到现在，但每听到时，阿莲还是忍不住心脏像翻转了三百六十度一样，窒息。阿莲没有说话，也不敢抬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娃娃，上了父亲的车。重重的关车门声又让阿莲的心脏翻了一圈。本来阿莲跟好朋友约好了回城的，庆祝朋友钢琴比赛荣获了第一名。可是老爸说什么也不同意，怕阿莲逃走，老爸这不来抓阿莲了。想起朋友的等待，阿莲拔通了朋友的电话：“小敏，别等我了，去不了了。“对方急切地说：“唉，真不够义气，怎么说变就变呢？是不是跟男朋友约会了就抛弃好朋友了？重色轻友呀！”阿莲斜了一眼开车的父亲，小声说：“我爸回来了。”“你爸不是出门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这老顽固就是为了看着你，绑着你，什么都不顾了？完全不你的感受！”阿莲赶紧说：“别说了，我爸开车拉着我呢！”小敏并没有丝毫降语气：“在又怎么了？他以老压人，还扫了我的兴。行呀，念你这个孝女的份上，我就不说你爸了。不过你还是想想你的终身大事吧，别像我做游侠。好不容易找到个好人，赶紧嫁了吧！拜拜。”小敏挂了电话，阿莲的鼻子有些醱，她知道小敏一定是匆匆挂断电话，哽咽难言了。

　　小敏也是一个独身的女人，搞艺术的，擅长唱歌，弹琴。与平庸的老公相处没有了一点激情，没有一丝的浪漫。每当让老公陪她唱歌、弹琴，老公都不耐烦地说：“我累，你自己来吧！”当她弹完一曲，老公已经鼾声如雷了。此时小敏的心中升起的是失望，再后来是绝望，再后来是厌恶，再后来就是无言了，再后来就是分手了。小敏净身出户。孩子也归了老公，孑然一身是自由，再后来是孤独，再后来是恐惧。孤独时，恐怕时阿莲是她唯一的女伴。

　　阿莲是家里唯一的女儿，胖乎乎的很可爱。父亲很宠着她。十几岁时，父亲教她骑摩托车，二十岁时父亲教她开轿车。所以阿莲得到的是父亲的宠爱。但不是娇惯。庄稼院里的活计，阿莲都会干，而且干得很棒。家里更是被阿莲打理得井井有条。村里人都夸阿莲是个能干的姑娘。而且阿莲毕业后就当了老师，工作也是很出色。用村里人说她的是：“拿得住粉笔，下得了田地，没有穷酸架子。”

　　阿莲很孝顺，从不违背父母的意愿。阿莲与同村的星海青梅竹马，从小玩到大。星海一直都很爱护阿莲。给阿莲的感觉像哥哥，像父亲，温暖而可靠。当两个人长大了，那感觉中多了份甜蜜，由大大方方的牵手，变成了偷偷的约会。村外大坝上，小河边，树林中，常有两人相依相偎的身影。两个人从对望的眼神中读得懂那份依恋的感情，默契的相知。然而当星海家托媒人去阿莲家时，阿莲的父亲头摇得像拔浪鼓：“我闺女怎么能嫁给一个村夫呢？真是笑话！以后别提这事，谁提我跟谁急！”媒人知趣地退了。阿莲被父亲狠狠地训了一顿：“你缺心眼呀？怎么能看得上那小子？一个种地的有什么出息？以后不许你再和他来往，否则我就不认你这个闺女！”阿莲的心翻腾起来，心海涨潮了，淹没了阿莲的一切希望。星海的电话不敢接，星海的面不敢见。只有三个字“忘了吧！”父亲的话就是圣旨，伪证也不敢反驳的。

　　很快，父亲告诉阿莲给她找了婆家，城里人，还是省城的船员，家里有大公司，有好几栋楼。阿莲默不作声，她知道这是单选题，只有一个选项。“嫁给这样体面的人家多好，这才叫门当户对。比那屯子人不是强得多？以后有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父亲满面红光，走在村子里，逢人就讲阿莲要出嫁了，要嫁给省城大老板的公子。那骄傲的神态让阿莲感觉晕眩。“那是谁的光彩？是父亲的光彩，却是我的苦痛呀！”阿莲这样地偷偷地哭泣。

　　阿莲结婚的前夜，星海托人把阿莲约出来，还是村边的小河边。星海曾在这里表白。“阿莲，你真的要嫁给城里人吗？你爱他吗？”阿莲无语，眼泪却瞝在眼里。“我知道你是不敢说不，如果你向往城里，那我也不敢拦你，我希望你幸福。但是你记着：这辈子，我只爱你一个人！不管何时何地，只要你叫我，我都会出现在你身边！”星海转头跑时了黑夜里。阿莲望着星海的背影，眼泪终于绝堤了，小河陪着她一同呜咽。心空荡荡的，明知道星海的目光会送她回家，但恐惧还是在咫漫延……

　　阿莲在村人艳羡的目光中，在父母自豪的笑声中上了花车。她不敢抬头，她知道星海定在远处送她。晶莹的泪水挂在脸上。村里人都说这娃子孝顺，不愿意离开父母，都纷纷地劝她：“阿莲别哭了，嫁个显耀的人家，再孝敬父母。”阿莲只是点头，眼前却全是星海的影子。告别了，自己就这样告别了自己的心，告别了自己心爱的一切。步入陌生的环境，投入陌生的婚姻。

　　新婚的夜晚，阿莲铺好了被子，紧张地等男人。可是男人辉就坐在电脑旁玩，也不说话，也不看阿莲。阿莲想“既然嫁了，就好好过日子吧！也许辉和我一样紧张吧！”阿莲望着辉清瘦的背影，心中无论如何都无法把老公这个词联系到一起。但内心却不断地警告自己：这就是老公，要和自己相伴一生的人！阿莲好冷，这么大的房子，虽然有那么华美的摆设，但感觉那一切都美的不真实，与自己无关似的。但又一想，辉给足了阿莲面子，达到了阿莲家的要求，还有什么挑剔的？阿莲又笑了。抬头看到时钟已经到了午夜十二点。阿莲忍不住叫辉：“辉，太晚了，睡吧！”幽幽地声音传来：“你先睡吧，我还有事。”阿莲的头有些晕，难道别人的初夜也是这样过的吗？阿莲独自和衣躺下，一脸的不解，睡着了。第二天醒来，哪里还有辉的影子，更没有只言片语留下。这样到了第三天，阿莲该回门了，可是她的新郎却不见踪影，心里又急又气。这时门铃响了。阿莲心里一喜，一定是辉回来了。赶紧开门。阿莲的喜悦一下子僵住了，是婆婆。“阿莲呀，小辉单位有急事走了，今天回门只好你自己回去了。我准备了礼品，是小辉吩咐的。你带回去，问候你爸妈，别让你爸妈多想。我公司忙就不陪你去了，路上注意安全。”婆婆如放电珠泡一样说完了，扔下一大堆东西走了。阿莲傻傻地站着，不知如何送走的婆婆。电话铃声叫醒了阿莲。“老闺女，你们什么时候到家呀，我可把菜都预备好了呀！大家都盼着你们呢！”阿莲小声地说：“知道了，快了。”爸爸大声笑着说：“快点呀，别让我等太久了！”阿莲放下电话，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鼻子酸酸的。

　　阿莲雇了车，拉着大包小包的礼品回门了，一个人回来了。爸爸妈妈及许多的亲友都在村口迎她呢。见阿莲一个人回来，大家都面面相觑，疑惑在大家脸上传递。阿莲赶紧解释；“小辉单位有紧急公务，出海了！”爸爸转而笑了：“年轻人以事业为重，将来才能成大事！你可不要生气呀，拖小辉的后腿可不行。我姑娘可是知书达理的！”然后又大声招呼大家进屋，于是大家都争着拿这大包小包的礼物，艳羡再次在每个人的脸上荡漾开来：“这城里人就不一样，你看这回门都买这些礼物！”“还都是知名品牌！”“阿莲可是掉进福堆了！什么时候俺闺女也能像阿莲一样嫁个好人家呀！”爸爸妈妈听着赞美声自是喜上眉梢。打开礼品盒分给大家。阿莲一声没吱，冷不丁抬头对上了那双眼睛，那是星海，那是寻问的目光。阿莲赶紧挤出笑，点点头。阿莲不能让星海看到自己内心的狼狈，赶紧逃了进去。

　　婚后的日子，阿莲与辉聚少离多。相聚时相敬如宾，辉从没碰阿莲。你要什么都给，但两个人在一起时无语，空气都凝固了。阿莲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回家就玩电脑，对她置之不理的辉，阿莲从不解到怨恨。但不管阿莲如何吵，如何闹，辉就是一声不吭，一句解释也没有。阿莲感觉在辉的眼里是多余的，都不如空气。难道是辉心中有人了，还是辉？阿莲质问辉为什么。辉无奈地低头无语，再就出海沓无音讯。

　　一年过去了，阿莲感觉辉在她的心里也不如空气了，好像她的世界里辉不存在一样。辉的来去，她也全然不放在眼里了，有空就去找敏，两个人互诉衷肠，大哭大笑，喝醉酒了：“敏，我还是个大姑娘，你说谁信呀！”“姑奶奶，你说什么呢？我没听错吧！你可是结婚一年了呀！”“可能是我不好吧，不符合他的胃口。”“不会吧，他娶了你，是男人就该会做的呀！这样子有点太不正常了！”“我不想再这样过下去了，我是什么呀？金丝雀，整天是锦衣玉食，什么也不缺，可是我缺少家的感觉呀！我缺少感情呀！缺少温暖呀！每天我最怕回家了，所面对那冰冷的四壁。偶然他回来了，也没有一点表情，电脑才是他的媳妇，我是多余的人。可是我还要满面笑容地对亲朋好友，装出我多么的幸福。好苦，好累！”敏听着阿莲的叙述，惊呆了。这个阿莲是让朋友们都羡慕的呀！羡慕她嫁入了豪门，有那么多的钱，有那大的房子，有那么漂亮的车……可是谁会想到豪华的背后竟然是这样的。敏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劝慰阿莲了。阿莲泪水滂沱了。“阿莲，哭吧，哭出来就会好些了。不过，你毕竟比我强，好歹有个家，而我还不是孤家寡人一个。”两个人抱头痛哭了。泪是最好的解药，两个人就用酒来麻醉，相拥醉卧一夜。

　　这天，阿莲回娘家，跟爸爸探口风：“爸，我不想再这么过了……”还没等阿莲说完，爸爸就怒吼起来：“你敢，你敢败坏家风风？那么好的日子你不过，你想咋的？告诉你，只要我活着，你就休想！我可跟你丢不起那人！”阿莲吓得闭了嘴，再不敢言语，知道说了也白说。可是难道真的就这样守活寡吗？真的就这样与他终老吗？难道是我是上辈子做了什么错事，今生要这样来偿还吗？可是我还年轻呀，我应该有追求幸福的权力呀。我应该有自己的选择。阿莲有生以来第一次在心里有了自己的决定：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