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暑假,一样的热,五层的一楼只是比教室的顶楼好一些。到黄昏,愈发闷热。
一个号码,半年前的通话记录。半年,她的任性,我的偏执。
“出来,十字街,带你去个地方。”她声音好听,语气却没商量余地。
小镇就一个十字街,两边是乱摆的摊,堆放着乱摆的商品。母亲问我去哪儿,我只说出去,母亲也不再多问。
她长高了些,齐刘海成了斜刘海,多了些少女的味道。
“去哪儿?”我问她。
“去了就知道,走前面,这边。”她只面向那边,也没用手指,习惯撅嘴,一些可爱,一些调皮。
我走前面,没说话,听她指挥上哪,就往哪儿。倒有些享受了,甜的,苦的,一并搅和。也许她看不见我的笑。
低头后看,一青绿的精灵,泛白的短牛仔。脚踝扎跟红绳,绑片铜板,这边的习俗,祈祷一切安好。她的步伐,一步一步,不快不慢,不急不躁,压着音乐的节拍;铜板甩动,敲击着脚踝。干脆转身看她的脸,她猛然停下。“干嘛?”见我在看她,又加一句,“看什么看?”
我转身,说;“没看什么,”笑笑,然后习惯的摇头,“看你能不能跟上。”
“我想就能跟上。”
“一直都想吗?”随口一问,假装随口。
她不说话,懂我的意思,她懂我,她最懂。不知为什么要走后面,以前都是盛气凌人。
转入小巷,听得她拖鞋的声音,随后到河边。河滩在建一条滨河道,估摸一米五,水泥地,还没修好,全是一层沙土。
“就来这里?走走?”我声音很低。
“嗯,怎样?”她倒有些笑了。
她跟上来,并排着走。我把手放进口袋,这是夏天。夕阳快落了,泛着红光,并不伤人眼。回头看她,夕阳映在她的脸上。傍晚的气,连着河风,微微吹在脸上。河水只是流,并不喧闹,急流涌动。
“记得去年我在这里游泳,”我说,“我……”
我没说完,她已接上,“去年不教我游,害我晒太阳,热得要死。”微带些抱怨,我是懂的,我懂她的心情。然后她嘟着嘴,嘟嘟囔囔。
我不说了,只是走着,一路也没说。
偶尔长些古榕,稀疏的叶,苍劲的干,长着许多树须。用脚去踢大粒的石子,一颗不见了,再换一颗。遇到位老人,她低头,一只手捏着另一只。
走完河边,仍是无语。到了一处桥,小桥,本是水渠,横过河上,便在上面有了桥,十分狭长。黄色栏杆,有的地方脱了色,上了锈。
桥头一群人,一群少女,以为是她朋友,让她上前。她径直走过,我也没礼貌的走过,到桥中央去了。
夕阳正好落山,残留一半在山上,润泽的火红。张开双臂,她拥抱这美丽的风,美丽的景。闭着眼,脸上透着夕阳,让人有非分之想。她的背影,仿佛长了翅膀。
急流冲击桥墩,桥墩半腰长一棵树。
“我要看。”她俯下身,倚着栏杆,要看长在哪儿,却够不着,踮起脚尖。我顺手搂住她的腰,出于安全,也许也不是,她一震。
“看不到,”她回过头来,我急收手,故作看远方。大河湾滩处,有一棵飘摇的翠芦。
她看我,我看远方;她看远方,我看她。只这样。
夕阳落下一会儿,母亲来电话,让我回去吃饭。“走吧,我该回去了。”我并不打算和她商量,转身便走。
“你忙去死?”她似乎生了气,“再待一会嘛?”有些小小请求。
“我得走了,”我说。
走几步,回头,她还在那儿。又折回去。
她跺了跺脚,不情愿的走前面,撅着嘴。整个她,都在我眼里。
到了街上,我走快些了。她不走了,我没听到脚步跟上来。
“再走那快我不走了!”她是生气,还是撒娇?
我抱着手,看她在那里。
“真不走了?确定?”我笑问。
又是跺脚,再次不情愿的跟上来,在我左手边。她的侧脸,如痴如醉。
有人给她来电话,很兴奋,像一头小鹿。快活的说着话,有时笑,也发脾气,然后又笑。心头堵一块木头,我回归本位的沉默。
接完电话,黯然伤神,她也沉默。
“男友?”我问,害怕问题的答案。
“算是吧。”
路过一小超市,她说要买东西。我不愿逛这些地方,她懂,都懂,所以没让我陪着,只让我等。
看她进去,背影消失。我笑笑,摇头,然后走了。
半年,足以改变,改变了的,是我们的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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