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这是一个极其平常的日子,又是一个极不寻常的日子。说平常,是因为这一天的太阳一如往日的平和温婉;说不寻常,是因为这一天,是阿娟儿子出国的好日子。
(一)
四十七岁的阿娟这几天的心情用泡进了蜜罐里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儿子大学毕业后又考取了英国的一所名校,不日就将去英伦进行为期两年的读硕。
国庆日,长假的第一天,是个晴好的天气,风和日丽,万里无云。这一天是儿子离开老家飞赴英国报到的日子。一应准备工作已经就绪,机票也早已经订了,是下午三点的飞机。儿子将转道上海,从浦东机场出发。
说到儿子的出国深造,这不但是阿娟家的喜事,也是整个家族的荣耀。事先,阿娟老公的婶娘就从上海打来电话说这一次去机场无论如何得带着孩子去她家吃个饭。电话里,老婶娘笑着道:“这是我们李门大喜。”
大清早的,阿娟一家三口就起了床。他们今天的日程排得满满的,考虑到要赶去上海的亲戚家吃午饭,阿娟与老公商量得带上一点亲戚喜欢的土产。用的,他们备了四件套;至于吃的,阿娟建议买上一点新鲜好吃的玉米。
吃了早饭,三个人依次坐进了车里,车子的后备箱里也已经放满了儿子随行的东西。阿娟和老公早有准备,得亲自把儿子送到飞机场,看着飞机起飞再回来。
车子一路前行,先去看了阿娟卧病在床的老父亲,稍作耽搁车子又去了阿娟乡下的婆婆处。考虑到时间的紧迫,在婆婆处未敢多做停留,闲话片刻后,车子便再次前行又直奔菜市场而去。
去菜市场就是为了买上一点青玉米,事先打听了,据说这附近的农科所所产玉米香糯、口感好,用阿娟的话说“礼可以轻,心意得诚。”
父子俩将车子停在了路口等待,阿娟下了车去了菜市场。几乎兜了整个的菜市场,阿娟终于找到了她要买的玉米,她蹲下身子在玉米的外面轻轻的掐了,感觉不错,挑了装袋,然后付了钱,扎了口,便双手提着两小塑料袋的玉米走出了菜市场的大门。
自家的车子就在马路对面不远处停着,阿娟站定在路口等待着,马路上车来车往的络绎不绝,路上的尘埃在如风的车速里不断的飞扬着,旋舞着,在阳光的辐射下呈金色的微粒状。透过尘埃阿娟远远的看到了老公和儿子并排坐着,也就几步之遥,儿子大概低着头在手机上网,阿娟的脸上流露出一抹抹掩饰不住的暗喜,她的嘴里喃喃自语着:这孩子,都要出远门了,还一直把玩着手机。老公的头侧向儿子的方向,一对父子都没有看到她。
就在这时,一辆三轮摩托车从烟尘深处疾驰而来,猝不及防中,风吹动了阿娟的衣袂,飘起的衣袂被疾驰的车子挽着了。车还在飞驰,衣服被拉扯着,带动了阿娟的身体,转瞬,阿娟仰天倒地,被拖。
(二)
三轮摩托还在一如既往的疾驰,道边上许多的人见此情景开始大声嚷嚷,车主还是充耳未闻,直到有人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了一只不锈钢面盆,用秤砣不停的敲、用破锣似的声音一边飞跑着追赶,一边狂喊:“喂喂,停车!撞人了!撞人了!”喊了敲了好久,才把车主的摩托敲喊得减慢了速度,旋即停下。这时候,他才知道自己闯了大祸。
这是一个来自外地的名叫二楞子的三十多岁的男子。昨晚上,他与几个老乡在出租屋里小聚了,搞了一点猪头肉、猪耳朵,花生米什么的,就着一箱子的劣质啤酒喝了个不亦乐乎。之后趁着酒兴又连续作战大赌了四个小时,直到后半夜大概三点多才偃旗息鼓,二愣子小赢了一把。最后几个人都没有走,就东倒西歪的在二愣子租的小房子里,挨挨挤挤的说着闹着将就着睡了。
这一睡,不知不觉几个小时过去了,等二愣子一觉醒来,他“咚”的一声跳将起来,嘴里咋咋呼呼的“我的个妈呀,都快七点了,我还赶着要去送货呢。”嘴里说着,胡乱的套了一件短袖汗衫,穿了一条中裤,脚上蹬了一双拖鞋就出了门。
他的送货工具是一辆红色的半旧三轮摩托,大多数的零部件是属于拼凑的,有些来源于旧货市场,有些是从别人的手上淘来的舶来品再经过自己七拧八转的将就在车子上的。当然,这样的二路货最大的优势就是价格便宜,至于买了之后一应保险什么的,那是无需用心买的。用前车主的话说,本不是将才得瑟个啥?还上保险?去它妈的,家里穷得锅与铲子接吻,光膀子与旧床单做夫妻还买的什么保险,谁被撞谁倒霉,老子拼得一身剐,最多吃官司。
因为便宜,加上功能还行,二愣子转买了这辆车子。他思忖,只要可以用就中,只要当心一点保准无事。
屈指算二愣子来此地已经半年多,说到来此的动力来源于自己新婚不久的老婆秋兰。
说起秋兰,那原是他同村紧邻的外来媳妇。
那是个俊俏的小媳妇,要说多俊俏,二愣子不会形容,他每次看到她就觉得整个的人如同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那弯弯的眉毛如月牙,月牙儿下面一双澄澈的眼睛水汪汪亮晶晶的,小鼻子小巧玲珑,樱桃小口不涂口红却红得好看。其实说俊俏还是其次,最最可人的是小媳妇的一张笑脸和温文尔雅的为人。
算起来,秋兰的老公与二愣子还是同宗堂兄弟,也因此,小媳妇自从嫁过来之后对他总是二哥长二哥短的,自是亲热了几分,逢到家里做了什么好吃的了,也忘不了给他送上一份。
据传,那秋兰原是有老公的,那时候因为穷,秋兰的哥哥三十大几了还娶不了媳妇,刚巧,邻村有一户人家也是兄妹两个。经过媒人的说合,两家大人决定以换亲的方式成就两对儿女的婚事。期间,最委屈的当然是秋兰了,因为秋兰所要嫁的是个病人。
在得知消息后,秋兰寻死觅活不愿意,最后,哥哥和母亲的眼泪淹没了她的坚持。婚后短短半年,秋兰的第一个老公就死了,从那以后,秋兰就成了一个年轻的寡妇。
以后几经辗转,秋兰再嫁,这一嫁,就成了二愣子同宗堂兄弟的小媳妇。
也是红颜多薄命吧,谁也想不到的是俊俏的小媳妇命运却多蹇,婚后第三年,当她和老公的孩子刚满周岁的那一年,她的老公却因为在外地工地上的一次意外丧了命。
堂兄是工伤伤的命,事情发生后,二愣子作为死者的代表陪着秋兰去了外地的工地交涉了一应赔偿之事。
几经努力,秋兰母子获得了数目不多的一点赔偿,用工地老板的话说是死者违规操作造成的后果,现在公司出于人道才伸出手相帮的。
一应事情料理之后,留下的孤儿寡母处境变得日渐艰难起来,不仅仅在生活上,更多的是对秋兰命硬的责苛,村里甚至有不少长舌妇,人前人后的说小媳妇是克夫命,还说这个女人命凶,会连克三夫,要大家远离了她。
谣言如同长了翅膀样的很快在村子里形成了一股汹涌的暗流,原先因为秋兰的美貌而心痒痒的那些男人们在家中老婆老母的语重心长的教诲下,更是把她当做了吸人骨髓的白骨精、妖精,对之唯恐避之不及。
秋兰就在这样的氛围下渐渐的成了村子里的一座孤岛。
这个时候唯有二愣子偏偏不信邪,他因为同情慢慢的走近了秋兰,看到秋兰地里的重活做不了了,他就不声不响的做了;听到秋兰在家里嘤嘤嗡嗡的哭了,他就会在自家的屋子里搓手,着急。
有一次,秋兰的孩子在半夜的时候发高烧了,万般无奈的秋兰蓬头垢面的敲了二愣子的家门,秋兰说“二哥,你好歹帮帮我,救救我的孩子,孩子发热了。”
那一夜,二愣子二话没说,推出家里的自行车,让秋兰抱着孩子坐了,他连夜蹬着车子把母子俩送到了乡医院。
到了医院,二愣子帮着秋兰挂号,缴费,最后又陪着熬夜到天明。
无数细碎的事情终于汇聚成了润物细无声的春雨,秋兰和二愣子终于相爱了。
乡村深处的这种原生态的爱是纯碎的,他们没有花前月下的浪漫,没有卿卿我我的唧哝,天冷了,秋兰买了毛线为二愣子织了对于二愣子来说是生平第一件出于女人之手的毛衣。二愣子的家渐渐的变得干净了,秋兰会不声不响的为他洗衣做饭,整理环境。而二愣子的回报则是更卖力的出力流汗。
去冬春节前的一天傍晚,两人朦胧的爱恋终于揭开了最后的一层窗纱。那一晚,秋兰红着脸问二愣子“二哥,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嫌弃我?”
“傻妹,我疼你都来不及,你怎么说这话?”
“我的命不好,人家都说我命硬。”
“哪里来的这瞎话,退一万步说即使你命硬,我也认了,我喜欢你,秋兰。相信我,以后我一定会让你幸福,我要让所有的人都相信,我的秋兰是世界上最最幸福的女人。”
“你不会后悔?”
“不会。我发誓。”
“要是这样的话,我有一个想法。”
“你说,我都听你的。”
“那我们两家就合并在一起过了,以后是苦是甜,我们都认了。你说好吗?”一经商量,两个人请了村里的长老做了证婚人,扯了结婚证,便在当年的大年初四成了正式的夫妻。
婚后的日子是平静而快乐的,不多久,秋兰的肚子里有了二愣子的种子。为了把小家庭以后的日子尽量过得完美点,二愣子提出,趁着秋兰身子还不笨重的时候出外扒分,而秋兰带着孩子在家守着。
可以说二愣子远离家乡来到这个城市寻活,是为了心中的爱和希望而来的,他想为了他和秋兰的爱多积攒一点钱。
(三)
短短的半年时间过去了,二愣子果然不负秋兰所望,拼了命似的干,起早摸黑的做。前天,他打电话告诉秋兰,他已经攒下了一笔钱,准备打卡回家,秋兰在电话里要他先把车子换了。两个人推来让去的,最后,二愣子还是把身边的一万五千元打了卡。他想好了,秋兰眼看着就要生孩子了,他怎么也得让心爱的女人把个月子过得富裕一点。他甚至对他们的未来有了新的设想,他在电话里对秋兰说,这一万五千元等待秋兰生了孩子之后,他要和秋兰在老家开一个小型的养鸡场,他说,那样的话,以后秋兰就不用一个人带着孩子在家苦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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