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晚上,小兰敲开了父母房门。父母见女儿手上有两把篾扇,一张枕席,全用篾丝编织而成,扇面上的伟人头像立体感十分强烈,枕席中央“红灯记”中李铁梅高擎红灯的图象亦极具神韵。女儿红着脸说,扇子是上门做乡活路的莫篾匠送给父母的,枕席则是送给她的。老爸见女儿神态,心中便已明白几分。前几天他刚接到儿子从部队来信说他已提干,今后养老恐只能靠身边这唯一的宝贝女儿了。兼之莫蔑匠手艺不错,人品好,勤快,当下也就爽快地说,如他愿当上门女婿,这事就定了!莫篾匠父母早已去世,本就只身一人,这门亲事便一拍即合。父母见二人情投意合,择个日子便将婚事给办了。
婚后的日子自是甜甜蜜蜜,可有一天,小兰在院坝吆鸡时不慎跌下堡坎摔成骨折。离竹山几十里外有一随三线建设内迁来的医院,乡亲们用滑竿将小兰抬至该院住进了骨科病房,由一上海籍姓车的主治大夫分管。莫篾匠见小兰呻唤连天,心疼得不得了。一门心思让小兰减轻痛苦早日康复的他将目光盯上了自个做篾活的一双巧手。每天早上,他将车大夫办公室、护理室、走道、病房打扫得干干净净。科室有啥力气活,他绝对第一个赶到现场揽了下来。灌暖水瓶、冲厕所、倒垃圾等活计更是让人插不上手。人心换人心,一拨医护人员自是对小兰呵护有加,格外关心,病房不时传来小兰和护士聊天时愉快的笑声。
一天,车大夫将莫篾匠叫到办公室对他说,小兰的骨折已无大碍,不过伤筋动骨一百天,还得静养。在医院耗着于人力、物力都不划算,干脆开些药回家得了。莫篾匠为小兰办出院手续时,竟发觉医疗费用出奇的低,他明白这是车大夫拿公家的钱为自个送的人情,便趁回家找乡亲来抬小兰时,将编织有李铁梅图象的枕席拿来送给了车大夫。
车大夫推脱不了莫篾匠的好意,将枕席带回宿舍展开铺在枕头上,见那上面竟编织有李铁梅的逼真画象,心中不由感叹这个山里人手还真巧,把一张普通枕席在不经意间竟做成了一件弥足珍贵的工艺品。车大夫对同为上海人的护士长心仪已久,一直想送一件拿得出手的礼物当敲门砖借机表白,眼下突然从天上掉下一件既有革命意义又能表明心迹的厚礼,心中那个高兴劲真是不摆了!殊不知那会正是文革,这事不知咋的竟被革委会知晓,便组织革命群众开会对车大夫进行批斗,说什么破坏革命样板戏,天天晚上耍流氓和“李铁梅”同床共枕,宣布对车大夫实行群众专政,戴上坏分子帽子监督劳动改造。
文革结束后,车大夫平反,重新走上医生岗位,可那没收了的枕席却没了踪影。护士长早已回了上海,车大夫觉得自个再无在伤心地待下去的任何理由,便使出浑身解数奔护士长商调回了上海。
回上海前夕,车大夫特意去了一趟莫篾匠家。一来表示歉意,人家真心诚意送给自个的枕席弄丢了,总得说个子曰;再者就是总不能空着手去见护士长,可这事还很难张口,只有看有无机会罢了。莫篾匠见车大夫大老远赶来竟为了枕席事给自个道歉,忙不迭地说,倒是我该给您赔不是呢,真没想到您还为此遭了罪。说罢从里间又拿出一张枕席,用山里人纯朴的语气说,还得把这份情补上。车大夫见枕席是双人的,上面编织的图象竟是李铁梅高擎红灯和爹爹奶奶的全家福。车大夫要掏钱买,莫篾匠高低不收,还很“气愤”地说,手上的活路也就少抽几袋烟的功夫,你要是看不起我这个乡下篾匠,尽管掏钱买好了,越多越好!车大夫遂收下这份沉甸甸的情谊,与莫篾匠一家人依依惜别。
不久,莫篾匠收到车大夫从上海的来信,信中附有一张照片,照片上车大夫与护士长挨肩而坐,两人手中棒着编织有李铁梅祖孙三人全家福的双人枕席,满脸扬溢着幸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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