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进司令屋里的那一刻，她就后悔了。

　　但她实在是饿，饥饿压倒了一切。司令的那两碗饭，她真是狼吞虎咽，不，更形象一点——是浑的码个就吞下去了。

　　饭后，有了点精神。她和衣蜷缩在司令床上，这时悔意更加浓了。司令的床，除了床架，四支床脚已被他劈柴煮饭了，床架被几块石头支撑着。一床棉絮，蹬了几个窟窿。

　　司令看她，司令的眼里就有了光亮，司令就挤挤抱抱的想亲热。她咬着嘴唇，坚决不从，但想着司令的那两碗饭，反抗就缺了底气，她也没有凶猛的力气。看看司令就要得手，她哭了，眼泪大把大把流下来。司令绷紧的身子突然就软了下来。她的眼泪就流得愈发汹涌。

　　想到家里是没人了，只有一个爸在天远地远的矿上。先前爸还一月两月隔三差五汇几斤十斤粮票回来，贴补少粮饥饿的家。大约一年前，爸就没有了消息。她是怀着最后一线希望，出远门一路流浪乞讨去找爸的。她是饿昏了，被好心的队长发现，又被好心的霞娘撮合。

　　司令的身体每绷紧一次，都被她无声的泪水消融。如是再三，司令便从上到下彻底软下来。最后，只想挨着她睡睡。她却紧张得发抖，而且有流不完的泪。

　　司令只得到牛房里抱了几抱谷草，就在草里窝了一夜。

　　第二天，司令炒豆子喂牛，牛是队里的宝，人可以饿死，不能让牛饿死。耖田拉耙，队里离不了，看队里如何，先看你的牛。农忙时一牛配一斤，闲时半斤。

　　司令负责守保管室，负责喂牛。

　　她揣了两包儿酥豆子，司令似乎心痛，却默许了，她向司令深深鞠了一躬，司令不知这一躬是她向司令告别的。

　　司令喂了牛转来，她已没了踪影，司令就把头埋进她拥坐而睡的地方，嗅着，闻着，亲着，久久。他竟发现床边壁上，有木炭鲜鲜的写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字：若有来生，再报答大哥叔叔。

　　司令出门，痴痴地望着大路。见霞娘姗姗地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