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小二又回来了。
与头一年的衣锦还乡相比,一小二这次的装扮显然寒酸了些。似乎用寒酸二字还不能恰到好处的形容出一小二现下的打扮,就凭他那泛着青光的大包而言,用悲惨二字倒是好些。一小二的确挺惨的,衣衫破烂,披头散发,如若不走近瞧看,定然让人误会是从别处跑来的臭叫花子。
一小二不想让人误认是叫花子,可他又不得不连夜回来。因为一小二惜命,不仅是惜命,就算平日里手上多出一条小口,一小二也要心疼半天。一小二连滚带爬,走了二里多地,又滚过两座大山,待看见老乡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方才感受到一丝安全。终于逃出来了。一小二心中暗自嘀咕。
围观的老乡好像还没认出这个满脸污垢的汉子,因为谁也不愿承认眼前这人便是大名鼎鼎的一小二。一小二不是哪家的公子,也不是声名在外的大亨。可是一小二有房,一栋让人羡慕的县城豪华精装房。在这个世界,拥有一栋县城里的豪华精装房是何种的荣耀,何种的了得。何况一小二还是从老山沟里走出来的苦命汉子。一小二引以为傲,认识一小二的也都情不自禁的竖起大拇指来,大声叫嚷一声,小二纯爷们,铁血真汉子。
一小二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便是,“拥护gongchandang,常驻新浪网”。由此可见,一小二是个爱国的人,更难能可贵的是,一小二有文化。想来我伟大的***能拥有这样一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能坚持自己爱国的脚步丝毫不愿动摇的宝贝,应该算作一件幸事。可就是这样一位不仅天天将爱国挂在嘴边,还要以一己之力去感受身边的每一位朋友的人,却在前几日将人世间的酸甜苦辣一一品尝了一遍。
一小二感到了憋屈,也感到了愤怒。沉默中的一小二双眸突然发亮,散发着只是遇见一小氏时才有的光彩。我可以写文,我能够作曲,我可以将自个的遭遇编织成册,而后让群众的力量来扞卫我的尊严,夺回属于我的一切。一小二就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手舞足蹈,仿佛孩子一般。
文,新鲜出炉。曲,胎死腹中。一小二,又陷沉默。
2
一小二得罪人了。
一小二还清晰的记得月余前的那个早晨。那天的阳光似乎比往常多了些妩媚,大清早便朝小二抛起了媚眼。一小二像往常一样起床、刷牙、洗脸,吃了通热乎乎的稀饭。稀饭是一小二老婆做的,小二吃的格外香甜。吃过早餐,在新浪网上发上一通清晨的感叹仿佛是雷打不动的事。一小二噼里啪啦的敲打一阵,待那一窜窜闪着异样光彩的字符出现在眼前的显示器上时,小二方才释怀。
生活挺好的,一小二心中暗想。又细细的将方才敲打出的心血读了一通,一小二这才背负双手,下了楼去。平易近人的一小二与邻居的关系自然也是好的。这不,刚在楼前的花园遛了个小弯,隔壁的王老太便凑了过来。王老太四十来岁,虽说早已告别了青春年少,也与风韵犹存分手多年,满脸的褶子不过是在讲述着她曾经的辛酸苦辣,那是一张饱经沧桑的老脸。
一小二喜欢与人交谈,特别是王老太。因为王老太人前人后总是说小二有才。可是今儿王老太并没这样夸奖小二,因为她有更重要的消息要跟小二禀报。王老太说,小二,你最近小心点。一小二有些不以为然,仍旧一脸期待的望着王老太,等待着那句同样雷打不动的称赞。王老太又说,最好别被拆迁队那小子盯上。一小二恍然大悟,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仍旧懵懂。甩了甩头,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王老太的背影在人群中渐渐消失。
她今儿怎么不说我有才了?一小二自言自语。
也许是忘了。一小二又暗自安慰。
3
一小二又想起了王老太提起的拆迁队。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好像哪个孙子在自己面前提起过。一小二甩了甩头,脑海里,一个脑满肠肥的影子突然跳了出来。是那头肥猪!
一小二蓦然惊醒。那副丑陋的嘴脸竟让他突然间感受到一丝寒意。一小二是个文人,但并不是所有的文人都肩不能担,手不能提,一副任人揉捏的姿态。一小二就是个例外,虽然扛枪打炮都不过是小二梦里的事,但一小二终究也是个铮铮铁骨的汉子。
是什么让一小二背脊发凉,如此害怕?难不成小二见鬼了?
一小二没见鬼。不过他脑海中那个脑满肠肥的东西却比恶鬼都要厉害三分。因为那东西要吸血,甭管是红的,紫的,还是黑的。这恶贯满盈的东西都要上去尝上一口,美其名曰,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最可悲的是,一小二就是那一千中的一。
一小二似乎已经将那人的样子忘得一干二净,如果不是王老太提醒,只怕一小二会觉得自己从来没见过那人。因为最近太平静了,平静的让我们善良的一小二早已没了危机意识,只觉得山河无限美好,生活如此多娇。
4
一小二脑海中的那头肥猪倒也不是无名之辈,也算是县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复姓开发,名伤。不知是因为恶事做的太多,还是天生就是如此,但凡见过开发伤的人无一不惊叹鬼斧神工。开发伤的确长的有够奇特的,肥头大耳,身宽体胖,整一个水桶形状。不过就是这样的一位鬼斧神工的汉子却有个长相更加奇特的义子,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王老太口中的拆迁队。
拆迁队有个媳妇,旁人都叫她拆迁婆。此女似乎是狐狸化生,尖嘴,媚眼,还生就一双毛茸茸的形若树叶般的耳朵。上次开发伤来向一小二发出最后通牒时,这二位便跟在身后。一小二见他三人长相奇特,当时就险些笑出声来。不过一小二终究还是忍住了。因为拆迁队那厮恶声声的对一小二说,你丫敢笑,老子就卸了你的大腿。
前面就已经提过一小二怕死,所以当拆迁队说出这话时,一小二当真硬憋了下来。不过这样一来,一小二倒是落下了病根,涨红了略带沧桑的老脸时至今日仍未完全褪色。
一小二想起了开发伤,想起了拆迁队,顺带的,那个狐婆的模样也在脑海里不停的晃悠。刹那间,一小二突然觉得今天的阳光似乎并没想像中的好,一小二突然有了种想回家的感觉。因为街道的那头,似乎三个鬼头鬼脑的孙子正往这边赶来,其中还有个女人。
5
上次的邂逅似乎给一小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深到骨头缝里去了。虽然只是恍惚中瞥了一眼,一小二仍能断定来者正是那个三分人七分鬼的开发伤诸人。
仿佛一切的发生只是在刹那之间,一小二跑了。逃跑的方向正是他宝贵的豪华精装住处。一小氏似乎对一小二如此短暂的溜达深感诧异,瞪着那双原本就比常人大上一些的眼珠,一转不转。
你杂这么快就回来了嘞,今儿没跟王老太聊天?
一小氏的口气似乎并不友好,清新的空气中隐隐的还夹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醋味。一小氏的确是吃醋了,每逢想到王老太与自家小二眉目传情,一小氏的手指便不停的发抖。抖的尤其厉害。
一小二摇了摇头,忽而长叹一声,刚要张口辩解,门铃响了。急促的门铃声竟好似催命的音符一般,使得一小二原本已经平静的内心忽又活跃起来。砰砰砰,越跳越快。
一小二紧张的盯着门后的倒钩,那是挂琐碎物件的地方。就这样愣愣的呆了半晌,仍旧没有前去开门的意思。秒针滴滴嗒嗒走着,平日里丝毫不能引人注意的声音此刻却肆意撒泼,好像要将平日的愤懑在这一刻全盘发泄。
门铃声停了,不过稍后的叫门声终究是捅破了一小二心中最后的侥幸。是那个女人的叫声,妩媚中带着几分撒娇的意思。
一大哥,别躲着了,人家知道你在家!
一小二不敢答话,不但不敢接话,连大气也是不敢出的。一小二想不通为何自己引以为傲的宽敞大屋此刻却感觉说不出的狭小,狭小到连一个让自己藏身的地方都没有。
门终究还是开了,开门的是一小二的婆娘。倒不是一小氏认识来人,是因为门外又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那人叫嚣说再不开门就砸了他这破房。邻里均知,一小二惜命,一小氏爱财。听说有人要砸门了,一小二爱理不理那是正常,一小氏大开房门那也是自然。
门外站着三人,为首的是个光头,光头身后是一男一女。那三人一小氏也是见过的,正是开发伤,拆迁队和拆迁婆。这三个鬼东西突然登门拜访自然没什么好事,这就好比黄鼠狼给鸡拜年,你要说他是来认爹的,估计打死鸡,鸡也不会相信。鸡不会相信,一小二自然更不会天真到如此地步。可是一小氏好像是信了三分,因为门是她开的。一想到多年后能有个这么大的儿子,一小氏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6
可是开发伤并没按照剧本里的那样,亲切的叫上一声亲爹。一小二既然不是开发伤的亲爹,一小氏那声梦寐以求的“老妈”也就成了一枕黄粱。让人出乎意料的是,开发伤不但没有认爹,反而做出一副一小二亲爹的样子。
开发伤问一小二何时滚出这座宅子。他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倒让人觉得一小二辛辛苦苦买下的那张房产证是山寨的一样。一小二怒了,即使这只纸老虎压根就没长过獠牙,但他终究还是展示出了他那隐藏多年的强硬一面。可是一小二竭厮底里摆出的模样似乎并没起任何成效。拆迁队依旧嬉皮笑脸,开发伤仍然爹的模样。倒是拆迁婆好像还稍微配合一些,因为她突然将自个的瞳孔放大。一小二颔首微点,忽而觉得眼前这个姑娘倒也不是一无是处。
三人大剌剌的闯了进来,又大剌剌的选了个最舒服的位置坐下。开发伤端坐其中,拆迁队夫妇自然如哼哈二将般,一左一右,纷纷坐下。开发伤瞥了眼呆若木鸡的一小二夫妇,忽而面皮轻轻一抖,右手微微上扬,那只肥大的蹄子缓缓地朝身前的凳面上拍了拍。两条香肠般的嘴唇上下启合。一声令人做恶的公鸭声音突然在整个房间萦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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