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端小学毕业那年,姐姐高云考上了清华大学。
通知书送达的那天,整个村子都沸腾了。“老高家祖坟冒烟了,出了女状元。”“稀罕啦,老高是斗大的字识不了几箩筐,臭鸡窝里也能飞出金凤凰?”“人家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命好,姑娘自然出息大了。”“文曲星转世了。”
村民们都来道贺,“老高你好福气,姑娘这么有出息。”“你们两口子就等着享福吧。”父亲带着满脸的菊花,客气地敬着烟,母亲陪着笑,那张蜡黄的脸也泛出油彩似的光亮。
高云的出息,让老高觉得很长脸。他摆了二十桌酒宴,大凡沾点亲带点故的都赶来了。酒宴就摆在高家院子里,老高带着高云、高端挨桌敬酒。“来,祝贺老高家出了女状元。”“老高啊,你可是真有福气。”“高云上了清华,以后我们村就是状元村了。”听着人们的夸赞,老高嘿嘿地笑,一种晕乎乎的幸福迅速将他包裹。酒宴结束,老高醉得一塌糊涂。
第二天,一向老实巴交的老高破天荒地给两个女儿说了很多话,他说她们的名字寄托了他无限的希望。他说高云已经像云儿一样要飘往北京,希望高端也能出息。看着父亲充满期待的眼,高端很坚定地点了点头。
暑假结束,高云去了北京,高端上了初中。
开学之初,高端就成了学校的知名人物,谁都知道学校有一个姐姐上清华的学生。校长对她的班主任提了要求,重点培养高端,确保她上重点高中,为学校争光。班主任跟她谈心,希望她像姐姐一样出色,鼓励高端好好学习,给同学们做表率,为班级争光。所有的老师都关注她,每节课的提问准少不了她。连学校食堂的大师傅也对她格外开恩,允许她随时倒开水。
在家里,高端也成了生活的中心。一向节俭的母亲给她买了牛奶,还变着法子给她做好吃的,“端儿,读书辛苦,多吃点。”晚饭时,父亲会语重心长地说,“端儿,你爸你妈没文化,被人看不起,我们认了。只要你们姐两能出人头地,我们不怕辛苦,你比云儿聪明,将来也应比她更有出息。”姐姐每次的来信,总离不开她的学习,“端妹,最近又考试了吗?比上次进步了吗?”
初一上学期,高端不负众望,顺利拿下了年级第一。期末的全校师生大会上,校长亲自给她颁发了奖状。下学期,高端显得有些力不从心,这学期,第一的宝座经常换主。校长特别召见了他们班的全体老师,与他们一起分析原因,责成他们有计划地重点培优。班主任通过家访,了解她在家的学习情况。科任老师轮番找她谈话,高端觉得耳朵都起了茧子。面对苦口婆心的老师们,她的头跟小鸡啄米似的点。每天放学后,高端都要留在办公室里做老师额外布置的培优作业。
这种众星捧月的待遇,让高端很压抑。她忽然觉得自己已不属于自己了,因为她没有了任何的自由,她只能被所有关心她的人牵着鼻子走。原来,活在人们的期望里是一件痛苦的事。
刚进初二时,高端开始有些害怕考试,每次考试前,她都会失眠。考试时,她恹恹欲睡。她不敢问考试的结果,她害怕看老师失望的眼神。考试失利时,她不敢回家,她害怕听见父亲长长的叹息。第一学期结束,高端的成绩已经退居中游。第二学期,虽然培优照常进行,依然止不住成绩下滑的趋势,高端由害怕考试发展到讨厌考试。这期间,她的身体也出了状况,经常失眠,头发大把大把地掉,有时还会夜游。
父亲送她上医院,医生诊断,过度焦虑,已出现轻度神经质。面对诊断结果,校长、班主任、老高夫妻都想不明白。
升初三前,高端离开了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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