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如此书写者,好个买卖人。一场文字秀,识得假与真。 H县新街素有“小汉正街”之称,商贾云集,生意兴隆。一日,县文联主席文心非到此,径入钱记昌盛服装店。店老板钱会人笑脸相迎,并敬一支“黄鹤楼”:“欢迎光临,随意挑选。”文心非选中一套褐色西装,一试穿,镜子前一照,喝,怪挺括的。一问价,1980元,可把文心非给凝住。“先生想要?”“嗯……”“得得,九百九,跳楼价,西装卖您啦。”990就990,文心非付钱,急赴省城一个会。 会毕回H。一下车,文心非便直奔新街“钱记”:“你很会做买卖!”钱会人听出话中话,作苦笑状:“如今生意不好做啊,这税那税、这钱那钱,入不敷出啊,不像你们写书的。”你也知道我是写书的,书就那么好写吗?文心非无语,面含愠色而归。回到家,一进书房,一眼便看见桌上一封信,拆开,上写:“文主席您好!恕我卖关子,我早认得您(可您不认得我喽)。我业余好爱好爱文学,一直想拜您为师。正好有这个机会,那套西装就当作拜师礼吧。990元已退给师娘啦……钱会人拜上。×月×日。”这时妻笑吟吟地进来。“钱呢?”“什么钱呀?”“你自己看。”文心非一抖信。妻心里明白,有些不情愿地去拿钱。文心非接过钱出门,又直奔新街“钱记”:“还你!”钱会人一愣:“文老师,您瞧不起……”“你收下钱我就收下你。”“好好,我收我收,四百五,按进价收可以吧。”文心非不好再说什么。自此,钱会人成为文家常客,过往渐密。 某晚,文心非去到钱家,欲言又止。钱会人毕恭毕敬地:“文老师,有话直说。”文心非讷讷地:“我想、我想借两万五……”“哦哦。”“是这样的,我的一本书,一家出版社答应出,只是,印刷费要作者掏,还要包销……”“好说好说,钱明天送您。”又问:“够不够?”“够够!”文心非见钱会人如此仗义,一把握住他的手,良久才湿着眼离去。月余后,文心非那本书出版,评价甚高,可就是销不动,印刷费也就一直压在那书上。找钱会人解释,钱会人倒爽快:“几时有几时还,没有不还!”又说:“文老师,我给您的那个言情中篇……”“放心吧放心吧。”文心非一迭声应承。之后数日,文心非把自己全泡在钱会人“那个言情中篇”里,几乎是重新构思,重列提纲,重写出个样子来,总算过得去,寄市刊一同学,在某期刊发,文心非这才如释重负。再说钱会人,好个乐坏好个忙,先购刊1988本,广为赠阅、讨教、请评。接着高调开作品研讨会(费用当然是钱会人出的),接着自费出单行本(居然首版万册告馨,拟再版),接着申报市作协。不久,报载文章曰“老板作家”云云;不久被评为市自学成才标兵,被选为县政协委员。街谈巷议钱会人,风头出足。 是日,钱会人在县政府大院邂逅文心非,老大远就嚷嚷:“老文老文,好久不见,正要找你。”说着掏出“万宝路”,自个先叼一支在嘴上,然后递文心非一支:“老文哪,你那本玩意儿可都销了?”文心非皱皱眉,摇摇头。钱会人拍拍文心非的肩:“干着急也没用,慢慢来嘛。”话锋一转:“我那两万五该还了吧……哎呀,马县长,您好哇!”钱会人忽然朝大院那边扬扬手,边往那里小跑边回头补充,“给你三天时间怎么样?”文心非呆立,半天才低骂了一句:“妈的二道贩子!”便悻悻忧忧地回走。 雨雨生曰:心非,非心也;会人,人会也。文之如是,是为悲;商之至此,此乃侩。嗟乎,文由悲生,商自侩来,蝇营狗苟,不过尔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