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秦下来了，准确的说是从一家和有地位有实权的单位第一副手位置上退二线了。

经过两个多月的不适应、落寞的蛰伏期后，抵不住老伴的劝导，老秦终于走出了家门。准备开始退下来后的健康计划。由于在职时大量的时间花在开会、签字、拍板和酒局、牌局、考察上，没有学会一件能沾手的爱好。曾经有人送过宝剑，价值不菲，却只能束之高阁，贵重的让人掂在手中都怕损坏，哪还能舞起来健身。字画古董倒是在地下室堆了不少，老秦却对笔墨外行的厉害，只能练练嗓子，凭着在KTV练就的男高音，也许还能打发一段时间。

老秦出门前，梳洗穿戴整齐，在沙发上坐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下来了，专车司机被自己高调的退回了单位。走出大院，迎面碰上了小吴媳妇，咦，和自己打招呼并没有以前热情，似乎还有点尴尬，不就是小吴没有提成正科吗。想着想着，在从院子到河畔花园的五百米不到的路程中，老秦先后碰到了六个人，两个见到自己瞬间拐进旁边的小巷，三个有说有笑的本来迎面走过来的旧同事，却像商量好了似的忽然站在一起聊起了天气，装着没看见自己。一个曾经在办公室隔壁的傻丫头竟然还问自己是否出差刚回来，还一再叮嘱多休息几天再上班，真是气死人了。

在湖边转悠的四十多分钟时间内，老秦先后光顾了旧友同事参与的秦腔圈、太极拳圈、健身操圈，昔日见到自己低头哈腰，笑容满面的老伙计们仿佛变了个人似的，都离得远远的，拒人于千里之外。连以前烧锅炉的老顾头都是其中最活跃的人，自己堂堂副局长，曾经手握大权的领导竟不如一个烧锅炉的。好不容易随一个合唱的圈子吼了几嗓子，一曲下来，发现队伍中有了老秦，这些人竟不约而同的散了场子，而老秦又分明看见在假山后面他们又聚在了一起。

也真是的，老秦想想自己在位时除过市上领导，全局自己说了算，不论别人是否讨论过的事情只要不符自己的思路，一概熄火。至于签字报销这一关，只有事前请示过自己，打过招呼的，绿灯通行，其余的，能找理由推掉就推掉不签。每天除过早餐，吃饭的时间和地点都要根据当天的心情和喜好出席，事前又都是一个一个堆满皱纹的笑脸……如今，这些当年求过自己的人却又那么冷漠、陌生。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老秦缓缓地靠在一棵大树上，拍着胸口。想想今昔对比，气又不打一处来，顺势就照着树干撞了几下，谁知还怪，撞完一阵后，堵住的这口气似乎消失了，再撞几下，更有了精神。

原来撞树也是一种舒心健身的好办法。

从此以后，河边路过的人总能看到一个挺住小肚腩的老头在使劲的撞向河边的每棵大树，树干在撞击声中簌簌作响，树叶也打着旋飘飘洒洒，好像挺兴奋的。一些路人认为这老人要自杀，相劝都被老秦一笑打发了，一些路人议论老人在练一种武功，可能是气功吧。

在撞树的这些天里，老秦还总结出自己的一套，对着大树撞用胸肚力度小一些，用肩臀时力度大一点。对着小树，可伸出胳膊双手互挽，轻轻的弯腰，有横枝的，上下吊吊，就和森林里的长臂猿一样。人为啥和猿猴同宗同组，原来都是依木而生。

两个月的时间，老秦发福的肚子明显小了许多，饭量大增。尽管吃的都是老伴熬出油的小米稀饭和点了香油的小咸菜。脸色红润了许多，当然和酒后的红晕有显着区别。以前出现的“三高”，近期也有所下降，看来单人独练比他们的集体生活更有收获，老秦想到这，心里美滋滋的。

老秦轻盈的步伐和快乐的笑容重新绽放，像在位时拿起签字笔，在酒桌前端起酒杯的感觉。

老秦的变化慢慢的吸引了那些独立于自己之外的老家伙们，起初有一两个老头过来凑热闹，向老秦讨要撞树秘方。后来十多个，再后来更多，都要围着老秦共同学习撞树的健身疗法，而老秦也当仁不让成为他们的老师。在撞树前有人占好了位子，避免结实平整的树被别人抢占，有人为老秦端来了茶水杯，甚至还有递毛巾，送马凳的，老秦的人缘倍增。

自此后，只要有人走过河畔花园，总会看见一个老头带领下的精神勃勃的撞树吊树队伍，在河边的夕阳中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