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豪是个瞎子,小时候生了一次眼疾,就再也没有复明,不知少了人生多少快乐事。
但朱子豪还是经常出来走动,走动。比如,买水果、买菜,他都自己探着一根小棒出来购物。
他最爱去的地方就是爱里弄街的张三香烟店和王五的副食品店。不知谁取的这中外合资的街名,听着就有种洋气和热闹的感觉。这条街来往车辆少,而且大都是熟悉的人,看见了都会给他让让路,偶尔会有人和他打招呼,也有几个调皮的开他几句玩笑,这么多年的黑暗世界,他已习惯了这一切,习惯了人们的嘲弄,当然,他也习惯了嘲弄这些看起来光明的人,他们相信他这个瞎眼人算的命——因为他看不见他们的富贵和贫穷;看不见他们的高贵和低贱;看不见他们的善良和邪恶。总之,因为他看不见他们在舞台上的各种表演,这些可怜的人们就相信他所说的话了,说瞎子算的命准,当然,也有算不准的,不信的,他就会说那是被什么给冲了,或说被什么给喜了,又或说是什么贵人相佑,什么福星下凡的等等一切角色的变化皆由他这张嘴来矫正,这是他唯一的生存之道。
今天,他又想去爱里弄这条街走走、坐坐,活动活动筋骨,当然,最主要的是他要去张三和王五两家店坐坐,那里人多,要他算命的人也多,人多嘴杂,他算起命来自然得心应手,有一种掌控别人命运的感觉,比如,有年轻人爱算长辈能活过几岁的?那就由他说长短,有出车祸的司机爱算自己有没有开车的命,那就由他指点消灾的办法……他在藏起人民币的同时,内心却在嘲笑这些人喜欢一个瞎子的愚弄,还有一些人想占白算的,他也不好说什么,但算好算坏由他说,让你急出个好歹来不负责任,这是你的命,命中有劫……他就这样磕磕绊绊的,一路想着,感觉就要到了张三和王五的店,他想停下来休息下,他今天来得有点早,忽听张三和王五在悄悄私语——这几年的黑暗生活让他练就了一双灵敏的耳朵,他的耳朵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
“我说王五,你昨晚进那么多假货还不赚发了。
“小声点,你还不是一样进假烟,我们彼此彼此,再说卖假的又不是我们两个。”王五狠狠地瞪了眼张三,低声道,“这年头不卖假的就挣不到钱,消费者又要好看又要便宜,哪来的赚头,我又哪来这么多钱盖房娶媳妇。”
“说得也是,不过,我看人卖,有的人我不卖假。”张三欲言又止。”
“哪种人?”
张三慢腾腾地点燃了一根烟,望着王五无声地隐秘地笑。
沉默让站在几米之外的朱子豪更是竖长了耳朵。
张三很是粗鲁地吐了口烟圈,才说道:“比如瞎子朱子豪,我从不卖给他假烟,这叫良心!”说完很有味地看了眼王五,想看他惭愧的表情。”
“良心!哈哈!这也叫良心?良心是这样做得么?”王五失声大笑,笑得张三红着脸大骂:“你发神经了!”
笑得朱子豪一个惊悚:“老天爷呀,难道这就是你给我命运公平的地方吗?”
瞎子朱子豪从此再也没有去过爱里弄街,据说他得了忧郁症,忧郁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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